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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11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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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C03版:读者文菀
仿汝窑茶具记
 作者:杨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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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癸巳年,客居异国,时值秋冬。月前,有包裹至。山高路远,邮寄多艰辛,水恶浪急,海运常日久。且疲於学业,贪早恋黑,忘所购者何,不亦痴乎!拆之,得茶具一套,书三本。茶具,仿汝窑也。有壶一,巾一,夹一,则一,茶盘一,公杯一,滤漏一,滤架一,盖碗二,茶盏八。其色天青,随光晦明,偶见黄蓝;质莹润,乳浊均布,素雅精美;型精致,华腴饱满,小巧可爱;胎匀实,惜不薄,此则声闷之由也。
  宋之名窑,汝、哥、官、钧、定者也,以汝为冠。人云:『家有万贯,不如汝瓷一片』。惜其制年不满二十,传之甚少。举世在册者,不过六十有五,或作六一,或作六七。得一真片,价则万千,而作伪者多如牛毛,况整件乎?壬辰春四月,一天青釉葵花洗整器,价近两亿。
  宋昭礼《清波杂志》记曰:『汝窑宫中禁烧,内有玛瑙末为油(釉),唯供御拣退方许出卖,近尤难得』。晓其物珍量少,明清仿之者众,贵於庙朝。宋瓷以素为上,汝瓷釉色,呈天青、豆青、粉青等,然以天青为佳,古人云:『雨过天晴,云开雾散者也』。其釉如蜡似玉,抚如绢、如婴儿面,胜玉。其胎细腻,骨坚薄,扣如磬。其器身几无纹饰,唯饰以开片,世传为兄弟有隙致。有人於此,年兄弟也,技兄弟也,兄稍过之,拜为官窑,弟愤而恚。是日,兄因事出,差与弟烧。比及火尽,须待窑温自降,方准启之。甫毕,弟即开,寒淬其表,气催釉崩,无所免。因奉官家,兄大恐,思之虑之,仍献。君臣爱其裂而不碎,崩而不粗,观之也光,抚之也滑。茶润经年,色沁内里,纹显如蝉翼、如蟹爪、如鱼鳞、如碎冰、如蛛网、如叶脉,交错穿插,颇古朴。岂非祸兮福所倚邪?
  余素喜古典文化,性尤静,爱书画茶印声乐等,独无茶具。余非采薇而食,行桑於野,然而去朱门雕墙千里,无论置真品。寻物於淘宝,见仿汝窑套件,惜之爱之,遂购。
  典籍皆言茶道水为重,山泉为上,江水次之,井水又次之。国内之水大多不堪用,染於工业,污於人心。幸哉,身处岛国,人工尚轻,水质未及损。
  余尤喜茶壶,圆润讨人,形扁圆,如蟠桃、柿子。笠翁於《闲情偶寄》记曰:『凡制茗壶,其嘴务直,购者亦然』。其嘴短直可爱,出水如注,不漏分毫。以壶喻人,可也。华藏於腹,宽也,广也,汤也;流出於嘴,细也,窄也,狭也,此喻人之博学慎言也。
  余置铁观音於茶则,净洗茶具,拨茶入壶以夹,投沸水,架滤漏於公杯上,渣清以网。头泡色浅,嫩绿微黄,香淡,雅正高洁,味微涩。二泡色稍深,青绿,香气灵韵,味有回甘。三而减,四而衰,五而竭。无妙茶精器,真则憾事矣。若夫有妙茶持陋器或粗茶精器,无乃憾之又憾与?与使持重宝而心忧,无宁玩陋器而悦目,茶器相谐方无烦扰。虽为仿品,余亦爱之。
  东坡曰:『凡物皆有可观。苟有可观,皆有可乐,非必怪奇伟丽者也』。余得此物,把玩再三,如刻刻石,如印印心,愈看愈喜,此之谓怜也,惜也,爱也,名以青美人。古人具有所好,名物以示不忘也。成王赐禾,周公作文名以《嘉禾》;汾水得器,汉武改号名以元鼎。
  品茶需心静气缓,气泡变幻,观其鱼目变而作连珠,後而为鼓浪;茶叶舒卷,看其初如团,复展成叶;汤色反覆,察其由浅入深复又变浅;香气升腾,赏其初如山中泉响,如滴在耳,不知踪迹,後如听琴於前,涤心清脑,再如鸟归林中,余音缓缓;味道奇正,品其初苦而微涩,而後苦尽甘来,再而清雅微甘。色香味交错变幻,滋味千人千语,不尽相同。
  心思唯静,方可体味各种变化,於变化中思虑生活。夫尘世繁华幻灭,浮光掠影。民生多艰,劳劳终日以求食,谓之曰:『勤则不匮也』。然快则有失,不知陌上花开,草木抽芽,冰河消融。独着眼於桌前文案,账上数目,得绢望绫,食豚贪牛,乘美车,居豪屋。果蔬皆可以饱,何以牛羊为?桑麻皆可以暖,何以绸缎为?得之愈多,思之愈烈,失之愈众。推此类也,百姓安往而乐哉?民众何乐之有哉?侵晨昏而弗息,青蚨果飞来乎?宽劳役而寡虑,家业果削减乎?生人一时,活人百岁,何以累吾体而终吾生耶?
  缓其心,静其性,看风抚新苗,鱼游莲间,渡头日落,村里炊烟,身边琐碎,也有可观风景。缘何世人苦多、烦多、闷多、愁多、恨多、怨多?缘其不静也。静而後能知味,知味方不至烦闷。尘世熙熙,俱在其里,人乐者乐我;天下攘攘,皆在其中,人欲者欲我,无人免俗也。太忙则堵心塞肺,思之不敏,呼之不畅,难品物界真趣。佛家比丘,无为成佛静坐自观,放空方能容下大千。日月定位,昼夜划分,各得其法,不以贵迟,不以贱迅。不学竹篁,日增倍尺却空虚;应当松柏,岁粗短寸也坚挺。
  人言空闲非为己设,夙兴夜寐,以赡老养亲,安顾静心?然非远游深山,跋涉溪流,焚香抚琴,才得快乐,闭眼静修,不作他想,一杯清茶,心脑皆舒爽也!於闹市中寻安宁方是本领,好比饮茶,大口吞咽,只为渴汉,浅呷慢品,真乃会人。
  在纷尘中得大自在者,怨者以解,忧者以喜,闷者以愉。缓步徐行,信马由缰,齐物我,感人生,悟生死,皆於静中得,慢中得。
  得此青美人一套,记此文,志喜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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