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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07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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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A06版:先驱教育
伤逝
 作者:辛鏞(汕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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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辛鏞(汕头)

  我再一次看见了阿婆。
  依旧是阳光和煦的下午,依旧是枯草如绵的庭院。二十年时光,改变的只是我们的容顏。当年的小娃娃已是成年男子;当年健壮的妇女却已是风烛残年的老者了。
  阿婆是我奶娘。当年,她照顾我整整八载,后来因我们举家搬迁外地,只好解除僱佣。之后听说阿婆回乡下老家﹐再之后就失去联繫了。没想到这一别竟然是二十年。
  此刻,阿婆坐在板凳上晒太阳。我走上前,发现她疑惑地望著我。她的脸上刻满了皱纹,凹陷的双眸诉说著岁月的沧桑和艰苦。
  “阿婆!我是翔仔啊!”我慢慢地唤醒她心底的一丝丝回忆。
  “翔仔……”这个名字彷彿横空而来的一颗石子,给她平静如死水的生活带来一阵涟漪。阿婆猛然紧紧拉著我的手,仔细地端详著,“你真的是翔仔啊!”
  “是啊!我来看望您了。”
  “许多年不见了!已经是大人了。”阿婆感叹地说,“我记得,当时你才八岁啊!送别那一天,我躲在房间里哭了半天。但我终究只是奶娘,多不捨,也没办法。”阿婆打开了尘封已久的话匣子,深情地回忆起往事。“你住在养老院,生活还好吧。”我关心地问。
  阿婆现居的养老院,专门收养儿女无暇的照顾老人家。阿婆早年丧偶,母子相依为命。儿子长大后,经商致富,娶妻生子。现在儿子儿媳忙于生意,孙子在国外唸书,阿婆无人照料,被送进养老院。
  “好!每次家人来看我,给我买新衣服,还给我钱花。”阿婆因为激动,话说得很快,“好长时间没人来看望我了,你来了我真高兴啊。哎呀!光顾著说话了,我们到屋里坐!”
  阿婆腿脚不灵活,走路很蹣跚。我扶著她慢慢地走,就像她小时候牵著我慢慢地走。
  阿婆房间里堆满了时间痕跡,发浊的玻璃杯、缺齿的木梳,一切都显暗淡顏色。最夺目的是墙上那张“准备好的照片”。裱著相框的黑白照里,阿婆露著安详的微笑。
  我想扶著阿婆坐到床边,她摇摇头,慢慢地挪到一张板凳前,双手撑著板凳两端,把板凳向前推动,双脚跟著挪动一步,就这么踉踉蹌蹌地把板凳推到我跟前,拉著我坐下。又再推了一张板凳,坐在我对面。我想帮忙搬板凳,阿婆也拒绝了﹔“我也没什么事可做,平时能做的事就自己做。”
  阿婆就这么坐著,她似乎有千言万语要倾诉,但又不知从哪里说起,只能入神地望著我。
  “阿婆,你这张像照得真好!“我打破了沉默。
  阿婆淡然一笑,“照片掛在这里有好几年了。我那时还年轻,这几年老得特别快!身体也不行了。偶尔我取下擦拭了灰尘再掛回……”阿婆叹了口气,“其实这也是打发时间,儿孙都忙,一年只能来探望我一两次。也许哪天我就悄悄地走了,留下相片也不一定有人怀念……”
  我一时间哑口无言。
  阿婆似乎看出了我窘境,慢慢地说,“我活到这个岁数,什么事情没有见过,开心不开心都是一天。我都看开﹑释怀了。只要孩子们身体健康,家庭幸福,我受苦也觉得幸福了。老人家不求子女为自己做多大贡献,只希望亲人朋友能多来探望。好久没人来了,今天你来,阿婆很高兴。”
  我被阿婆豁达的心态感动了,我们聊天,迴避伤心事,只谈对现在的满足与感恩。
  阿婆告诉我,这里很多老人把生活等同于生存,日復一日,漫无目的地安静等待生命前行。他们悄悄为自己准备好了照片和寿衣。大家不忌讳谈离去,唯一的愿望是子孙平安,老人家身体能健康。在生命最后时光里,多一些安慰,少一些痛苦,这就是最大的幸福。
  我临走时,阿婆还坚持送我到院子里,边走边嘱咐,“孩子,你要好好地保重自己。有空来看一看阿婆,我就高兴了……”
  顺著来时的路,我轻轻地离开了,渐行渐远。回头望,阿婆一个人默默地流著眼泪,目送著我。她的身影越来越小,直到消失在视线中。但我感觉阿婆一直陪伴著我,关注著我。再一次暮然回首,我似乎又看见一个健壮的妇女,牵著一个小娃娃,在阳光和煦、枯草如绵的庭院里玩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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