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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08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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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D02版:先驱博客
小汽车与葡萄架:你选哪样?
 作者:林少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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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约一年前的事了。我在故乡小镇散步。心血来潮地走去镇郊母校,回来路上越走越热,走得格外慢。几垄齐刷刷的红高粱,两排金灿灿的向日葵,一片雄赳赳的玉米田,一条光闪闪的小溪。白粉蝶,蜻蜓,蜜蜂,知了懒洋洋的叫声。时值近午,阳光火辣辣倾泻下来。
  就在这时候,路旁院门内一大架葡萄吸引了我的目光。重重叠叠的枝叶泼墨般投下一地浓荫,儼然绿色的防空洞,清凉,幽深。听得里面有说话声,我推开虚掩著的院门走了进去:“这葡萄架可真凉快啊!”“你买就卖给你哟!”“连房子院子?”“那当然。光卖葡萄架怎么卖啊!”
  我穿过葡萄架往前走。正房三间,耳房一间,红瓦,白墙,塑钢窗。整洁,端庄,光朗。尽头小仓房前几丛紫色的九月菊开得正欢,风姿绰约,楚楚动人,极具初秋风情。问价,不多不少,正合了我准备买车的款额。我当即决定买下。
  大半辈子的人生经验和直觉教导我:人世间东西虽多,但单单为自己存在的、之于自己的东西其实是极为有限的。迟疑不得,马虎不得,做作不得,那东西不可能永远存在。
  而眼前的葡萄院落就是专门为我而存在的。彷彿许多年前梦境中一个美丽的承诺,正静静等待我的到来。我果然来了!我高兴,它高兴。那对原是铁路职工的老夫妇也高兴。他们说卖了五年没卖妥,而你五分钟就搞定了,这下可以放心地进城去儿子家看大胖孙子了。
  写这篇小稿的此刻正坐在案前眼望葡萄架,再次由衷感叹挪用买车的钱买得这葡萄架院落的决定是何等英明和正确!
  清晨,葡萄架缀满晶莹的露珠;正午,断然屏蔽火热的阳光;傍晚,轻轻连线金色的夕暉;入夜,留出几颗眨闪的星星。
  俄罗斯民间有个说法:“一个人能否获得幸福,就要看他能否在紫丁香丛中找到五个瓣的花朵。”而我要说,一个人能否获得幸福,就要看他能否拥有葡萄架。也巧,离葡萄架一侧不远的山脚下就有紫丁香。
  遗憾的是,诗性正从曾以唐诗光耀世界的中国大地上流失,似乎没有多少国人关爱身边的一草一木一花一叶。即使在这个意义上,我也希望有更多的城里人慨然做出我这样的决定,不买车,买葡萄架——到处趴满屁股冒烟的钢铁甲壳虫的国土同到处长满葡萄架和紫丁香的国土之间,你觉得在哪里生活更爽更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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