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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03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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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D01版:副刊.美文
最熟悉的和最陌生的
 作者:苏牧牧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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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熟悉”意为“知道得清楚”。
  “陌生”意为“生疏,不熟悉”。
  最熟悉的也许会便得最陌生,使我明白这个道理的是我的第一次“离家出走”。
  我的第一次“离家出走”是在14岁。
  记不得是哪一天了。
  那天,正处叛逆期的我和她大吵了一架。我受够了每天的作业,受够了补习班,也受够了她的唠叨。我们之间爆发了我有记忆以来的第一次冷战。
  在长达一个星期的低气压后,我决定,“离家出走”。外婆家正是一个好去处,没有补习,没有作业,没有她,于是我决定去那逍遥逍遥。
  那天晚上,我向她宣布了这个消息,她也面无表情的应了声,“自己去整衣服。”我撇了撇嘴,自己收拾衣服去了。
  第二天,冷著脸的她送我到了车站,却什么都没有说。直到车来了,她都没有开过一次口。后来车启动了,她仍站在那里。
  山动了起来,树也飞快跑著。我使劲回头看,却也只看到她的一个模糊身影,再后来连她的身影也看不到了。
  我想起了小时候她每天送我上学的情景,她一如那时的模样,一样的站著。但后几年也就没了,我已经记不清那是几年前的事了。
  车继续开著,沿途的树木在我眼前闪过,耳边是知了嘈杂的音乐,我望著那笔直的大道,笔直的就好像通向著自由。可我却不觉得开心,即便我知道那里通向著外婆家,那个地方有我一直想要的“自由”。
  我一下车便看见了人群中的外婆,她身上穿著的很普通,是那种略黑的灰。哪怕是这么多年不见,我却还记得这是我的外婆。
  外婆家有一个小院子,里面种著一棵大树,据我外婆说,这树是在她嫁过来之前就有了。
  有一回村子修了路,那时人家大都也修了水泥地,没了院子里的黄泥,看起来很工整,外公也曾心动过,但后来一看院子里还有一棵树。外公就拿来了一条竹椅,在树下抽了一袋烟,他终究没有狠下心来。后来外公就再也没有提修水泥地的事了,这棵树也就因为外公的决定而保留至今。
  外婆家的这棵大树给我留下了最深的印象,那时到了夏天,就会和妈妈在树下乘凉,听妈妈讲故事。
  外婆家没空调,只有一只老式电风扇在不停的转著,可连它吹出的风都是热的,只有偶然吹过的风才带来点清凉。外婆说,出去乘凉吧。我就拿两条竹椅到了大树下。
  这大树的绿荫彷彿隔开了一个新世界,瀰漫著一种很奇特的味道,清凉,安静,美好。
  等我一觉睡醒时,外婆已经开始工作了,说是工作其实也不尽然,妈妈找到了一份不错的工作,每年都会给外婆寄来一大笔钱,况且外婆还有退休金。可外婆仍放不下自己手头上的活,她做的一向是一些缝缝补补的活。
  她也劝过多会,外婆只说著:“趁著现在还看得见,就多做些,以后开不见了可就来不及了。”她对外婆说:“这些钱有什么好赚的,你还是歇著吧!那天没了退休金,我也养得起你。”外婆说:“对留些钱给牧牧也是好的。”
  她在多次劝说无果后,只好对外婆说:“身子不行就不要做了,身体最重要。”
  外婆见我醒了,对我说:“牧牧,来,帮外婆穿一下线,人老了,看不大清了。”我对准针头很顺利的把线穿了进去,“外婆,以后还是必要做这针线活了,对身子不好。”外婆笑著对我说:“牧牧也和你妈一样唠叨了。”
  我没有说话,外婆不知道我来这的原因,我也不想说。
  之后,外婆说起妈妈小时候的故事。我不想扫了外婆的兴,就坐在一旁听著。“牧牧是在城里长大的,倒是让你妈少受了罪。你妈当年可是让我受了不少罪,昨天才去挖了人家家里的青籐,今天又去掘了他家的菜地,把你外公气的。”
  听到这里,我有些诧异了,她小时候竟如此顽皮?
  外婆看著我诧异的脸,笑了。
  “你妈想来也不会说起这些事,每次被我提起总要闹彆扭。”之后,外婆便说起了妈妈小时候的糗事。
  “有一回,妈妈在你爷爷生日的时候送了一个花环给你爷爷,爷爷乐得不行,可这边才乐著,邻居就找上了门,一问才知道,这花竟是从邻居家偷来的。你爷爷被气得……”
  “你妈喜欢去河边抓鱼,那鱼也就大拇指头大小,可抓到一条也要开心半天。有一回抓到了一尾野生河鯽,有拳头这么大……”
  外婆说了很多,我那时才知晓原来她还会编花环,捉鱼……
  天有些黑了,外婆放下了手中的针线,打算去做饭了。在夕阳中,我看著外婆佝僂著背离开的身影,阳光照在她的银丝上,就这么一步一步的走著。
  那个应该和外婆走完半辈子的人已经不再了,我想过去陪她,可我却陪不了外婆的后半辈子。
  晚上的时候,我睡得很不安稳,梦里多年前的外婆,穿著丧服的外婆,还有现在的外婆。最后,各个影像合在了一起,竟然化成了一个我不认识的陌生人。
  我骤然惊醒,一看,天早就亮了。
  我起床打开房门,外面有一个人,不高的个子,穿著一件灰色的衣裳,两鬢染满了白霜,额头刻满了时光留下的交叉线,眼里带著一丝的愁苦,耳朵上带著一对金耳环。
  那个人开口了:“牧牧醒了,早饭放在桌子上了。”我猛然想到,眼前的人是我的外婆,和我生活了三年的外婆。
  我到那时才发现,这个原本我最熟悉的人竟然便得如此的陌生。
  我又想起了外婆的话。“牧牧,你妈妈当年可皮了,这么高的树都敢爬上去,还和那些皮猴比,要不是后来被你爷爷抓了个包……”呆呆的望著那树,我是她曾经最亲密的人,可我却从来没有了解过她过去。
  是我丢了她的过去啊!
  可如今她的脸是什么样的,是不是和外婆一样浸满了风霜?她的头发有没有染了白霜?她的眼里有没有写著愁苦?
  我连她的现在都丢了……
  我想家了。我好想回家看看她,看看她的脸,看看她的发,看看她的眼。哪怕有那如山的作业,昏天黑地的补习……
  当天,我和外婆道别,独自一人回去了。一如我来时的情境,山水也都跑著,耳畔呼啸而过的风,似乎挽留著我,可我没有半点犹豫。我走了,离开了外婆,也离开了我的“自由”。
  因为,我希望我记得的不只是她送我离开时的背影……
  其实,“离家出走”远了、久了,那最熟悉的熟悉也就变成最陌生的陌生了……
  但幸好,我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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