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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07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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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B04版:先驱文化
夏天的定义
 作者:麦子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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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立夏之后,北京下了场大雨,天气突然冷得不像话,不穿厚外套,早晚出门都是要打寒颤的。社交网站上一片凄凄惨惨慼慼,还未来得及为落花春逝流几滴泪,念两句诗,就差点冻死在了夏天。
  这是我在北京的第三年,租的那间十平米的小屋子塞得满满的,几乎要把唯一的窗户整个挡住。每天坐著地铁,横穿北京城去上班,车门玻璃上,站台上等车的人和车厢里乘车的人,一张张面无表情的面孔在明暗之间交错闪现,像冗长无趣的幻灯片。
  日子也像是幻灯片,一张张,似乎是清晰的,等到萤幕突然黑了,却什么也记不得。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夏天好像已经在记忆中沉淀成一个抽像的概念,有固定的释义,每当说起夏天,每当初夏到来,清晨的凉风夹杂著千百只鸟儿的啼鸣,从开著的纱窗悄然灌进来的时候,关于夏天的那些回忆,就条件反射一样地从记忆中跳脱出来:竹蓆,湘帘,西瓜,午睡时窗上斑驳的树影,无休无止的蝉鸣,奶奶身上香皂和微微的汗水味道,还有不停摇著头的风扇……那是我对夏天的定义。
  儿时的夏天是一首歌,躺在乡下奶奶家的大炕上,闭上眼睛,梦里都是没有尽头的悠闲、幻想、还有对未来生活漫无边际的想像。那个不知道为将来担心的年纪里,实实在在的,只有仰头向外看时,石榴树上已褪尽的残红,还有隐藏在叶片间青涩的果子。想到不久之后裂口的石榴,满眼红宝石似的剔透,酸甜可口,似乎就是生活全部的意义!
  孩子眼里,时光本来就格外绵长,身居乡村,早起早睡,每一天可以做好多事情。那个时候没有什么电子设备和手机,连电视机里可看的节目也不多,最爱的事就是跟著奶奶去村头李奶奶家闲坐,几个农村老嫗,在大门的过道里铺一张极大的竹蓆,各坐一个蒲团,主人备上瓜果淡茶,便开始一边打著草辫,一边东一句西一句地聊些八卦琐事:有村里的新鲜趣闻,她们年轻时候的风俗故事,还有一些风口相传,耸人听闻的狐仙志异……我听一会,笑一会,困了,就伏在竹蓆上打个盹儿。似梦非梦时,听见大人们压低的声音,抑扬顿挫的语调,不时地一阵笑声,忽近忽远地,像是一曲低沉婉转的催眠曲,让人无比心安。奶奶摇著芭蕉叶的大蒲扇,替我扇著风……梦里,也是在那样小小的村落里,时光彷彿被封印了,不会去想未来,似乎也并没有那样一个未来。手边的生活,似乎已经那样过了千年,像是一本故事书,书里的人从未想要离开。
  中午,日正当空,该是吃午饭的时候了。大家慢悠悠地收拾各自的东西,比较一回谁辫的草辫最长,互相恭维著——那是当时的乡下,不识字的女人们最流行的打发时间的一项手艺活,用晾乾的麦秸,修建整齐,泡过水,变得柔韧有余,女人们拿来辫成一圈一圈的长草辫,可以用来做各式各样的手工草蓆,蒲团,凡此种种。每逢集市,便有小贩来收,她们拿著几天来辛勤劳作的成果,送去卖,换些微薄的零花钱。小贩评短论长,谁的手艺最好,编的又整齐又细致……得了夸奖的便喜滋滋的,彷彿那小贩是世上最公正的大法官。
  拎著小板凳跟著奶奶回到家,奶奶打一桶井水来,给我擦把脸,便去做午饭。由我一个人玩水,淋得满头满身地,心里却是透亮清凉的高兴!吃过午饭小睡一觉,湃在水缸里的时鲜瓜果也都已经凉透了,一边吃著“冰镇”西瓜,一边看著电视剧,听著百听不厌的片尾曲“秤桿子哟,挑呀挑江山,你就是那定盘的星……”
  夜晚是别样一种风景。傍晚,太阳将落未落,但余热已退,于是家家户户都在院子里摆上饭桌,远远地,天边的晚霞由橘红色变成絳紫色,再渐渐变成烟青色。几家炊烟裊裊,倦鸟归林,疏密相间的林木,也渐渐地在黄昏里变成了剪影,各家院子里,人声渐盛,有田里干了一天活,归来的青年男女们,有在外面疯玩了一天,终于回家,还不忘嬉笑打闹的孩子们,还有老人们的抱怨声,孩子的笑声,家长们呵斥声,鸡鸣犬吠的嘈杂声……渐渐低下去,变成碗筷交错的叮噹声响,还有穿插其间的只言片语……真好似一曲《渔舟唱晚》!
  晚饭后,人们三三两两地出了门,聚到各自胡同口,有提著板凳端著茶的;有搬著桌子,拉了电灯出来打牌的;有拎著手电筒,散著步往树林里头去捉知了的……白天安安静静的街道,突然变得热闹非凡,像是变戏法似的变出这么些人来。孩子们卧在大人们的怀里,一颗两颗地数著满天的繁星,村子里辈分最大的老爷爷,点燃一袋烟,悠悠地讲起那从前的故事……慢慢地,打盹的孩子,淘气的孩子,都聚集到了他的跟前……
  这是乡下最美的夏日夜景,亦是一幅天然的乡野纳凉图,多年后,仍不能忘!夜深了,人都渐渐散了,回到家,躺在铺了凉席的大炕上,并不关窗子,屋外一排高大的梧桐在夜风里呼啸作响,有著排山倒海一般的涛声,低徊,深沉,好像大自然的奏鸣曲。听著这样的风声安然入梦,梦里也是岁月静好。
  这样的夏日,从我升入初中,高中,渐渐地就从我的生命中淡出了,一些“更要紧的事”渐渐成了生活的主旋律:升学、高考、工作、婚姻……人生好像被一条无形的鞭子赶著向前不停地奔波。几年前我回老家,村头的李奶奶早已经过世了,奶奶去年病了一场,虽然好起来,却再也不能走路了,便是能走,也不似当年矍铄。我孤身在外漂泊已有十几年,每年不过回家三五天,每回见到她总是心生愧疚。偶尔,在城市的车水马龙中奔走得疲惫不堪,或者是因为工作中的种种不快心烦意乱,总会忍不住想起那些年,一老一少蹒跚地走在夕阳西下的乡间小道的情形,想来,嘴角会忍不住微微上扬,眼角却流下泪来——它们是我心底温柔的记忆,是森林深处永远点亮的灯火。不管我走得多远,甚至走著走著,就要迷路的时候,回头看看,只要它们还在,就会感到温暖。
  近来,我会突然忘记了奋斗的意义,假如平行的时空里,人们不再为生计而奔波,是否我真的可以守著那一盏乡间旧梦,长睡不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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