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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10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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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D03版:读者文苑
那些留住我们青春与友谊的旋律与画面(五)
 作者:刘明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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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这茬人进入中年时代,正赶上中国社会的巨变时期。无论是出自于养家餬口乃至个人奋斗的主动,还是被时代大潮裹挟的被动,每个人都自觉或不自觉地在路上奔跑著。尤其我们这帮因下乡插队被耽搁就业的老知青,在起跑线上已被同龄人落下了半截,要追上主流人群脚步已是难事。多亏这帮人还有些才华,每个人凭著不低的智商和情商,凭著在农村的生活积累和意志锻炼,甚至把在农村施展过的音乐、美术和写作的才能发挥光大,硬是在各自的小环境里立住脚跟,逐步打下一片小天地。
  我就业后在一家国有企业当技术工人,却一直没放弃自己的文学梦,经常是夜晚在老婆孩子熟睡后我便伏案写作,笔耕小有收获常被报刊发表。没想到被我所在企业一把手发现我的写作才能,把我调到厂部办公室任秘书,后来干上了企业行政管理工作。洪敬就业在一家纺织企业干技术工人,凭他的在音乐与美术方面的才华和善于与人沟通能力,先后被调到到厂工会和产品设计科,并安排到专业学校学习产品设计。庆信从乡村中学调进烟台一家中专学校后,从事教学几年后转行干上了学校行政管理工作。
  发祥调进烟台一家中学后也由教师转为学生管理工作。到80年代中后期,烟台四兄弟都算混得有头有脸了。
  就在这一时期,全国兴起了第一波经商热潮,许多捷足先登的人们或停薪留职或辞职纷纷“下海”。我们四兄弟大概因为满足于眼前的安逸和虚荣,不屑考虑“下海”的问题。这期间老朋友鞠良从青岛来到烟台回访我们,交谈中反映出他活跃的思维和创业的念头。在他影响下我们的内心蠢蠢欲动,与他探讨过创业的方向,但只限于纸上谈兵没有任何行动,而鞠良回青岛后就扎扎实实地迈开了创业的第一步。
  有一次我们烟台四兄弟聚会,正逢我刚从青岛回来。我介绍了刚了解到鞠良正在创业的情况,又触动了大家的酝酿已久的念头,觉得我们不能再等待而应该有所作为。在议论创业方向时,在纺织厂从事设计工作的洪敬说,他掌握一种新技术可以任意把各种各样图案和画幅印制到纺织物上,有广阔的市场前景,却因不适合他所在企业的设备条件而无法投入生产。如果采取小规模手工作业,正好适合目前我们创业,只是需要不多的资金和和不大的厂房,我们目前各家的条件难以解决。正当大家感到无奈时,庆信自报奋勇说他去找他的姻亲商量看看能否给投资。
  庆信的那位姻亲“下海”较早积攒了点家当,有庆信的面子他慷慨答应为我们提供小批量生产的场地、器材和全部费用。我们喜出望外,洪敬马上投入了临摹绘图和化学制版。他选择了韩美林的那套动物系列的水墨画,再次发挥出他卓越的美术天赋,通宵达旦地将一幅幅原作惟妙惟肖地临摹下来,再将每幅画制成5色套版。十几天后他就拿出6幅水墨画的彩印丝漏版时,大家不禁为他的才华和效率惊叹不已。在洪敬指导下我们严格按照工艺工序要求操作,一次性成功地印制出第一批样品,韩美林笔下的那些可爱的京巴狗、猕猴等动物形象活灵活现地出现在白匹布上。
  试验很顺利地成功了,却没想到当准备进入小批量生产时竟又遇到了变故。我们干活所在的旧房子里遇到了城市拆迁,必须从这里搬走,而置换的新房屋因无法解决供暖需要冬季过后才能使用。三个月后我们来到地处城市荒郊的新厂房,外面泥泞的土路和室内厚厚的尘土使我们原来的劲头泄了一半。当时我们唯一的交通工具是自行车,从城里到这里来需要骑车十几公里且一半路程需要推车爬坡,目前全靠业余时间来干活,路途就要占多半时间。想干好这件事至少要有一人专职靠上,而我们四人谁也没有胆量辞掉公职。权衡之后我们只好暂时停止生产,也就等于放弃了这个项目,洪敬呕心沥血的技术成果和庆信姻亲的一笔不少的前期投入就这样打了水漂。
  我们放弃这个项目不久,市场上出现了大量采用这一技术生产出的纺织彩印产品,很受消费者欢迎。可以说如果我们当时克服困难坚持下来,甚至敢为创业破釜沉舟,那么我们肯定能抢占在这个市场并收获到第一桶金。看来这群曾在艰苦的农村摸爬滚打出来的知青,多数人在自主创业这种新生事物面前,还是缺乏魄力和勇气。
  但是执著的洪敬却没有止步,四兄弟在商海前浅尝辄止使他不再对合伙创业抱有幻想,他要自己从零开始干起。他发挥自己的美术特长,为广告公司画街头广告牌,为商家绘制灯箱广告,为乡镇企业绘设计稿和制印花版,甚至与人合伙开饭店、提炼银金属。90年代末,他毅然投资开办一家与自己爱好有关的木雕古玩店,走向了稳定的个体经营之路。
  我与庆信、发祥从此再没涉足商海。虽不“下海”却照样忙碌,因为各领域各单位内部的竞争越来越激烈,只有在工作岗位上干得更好才行。我们三人还利用业余时间刻苦学习,读完了本科或大专课程,弥补学历上的不足。那时我们还不知道,远在胜利油田的金城,比我们更吃苦更努力。
  金城在1975年就业后被安排在最艰苦最危险的钻前安装队,这个工种就是不管严寒酷暑每天都战斗在茫茫的盐硷滩上,专门安装或拆卸60余吨重的钻井架。在40余米高的井架上高空作业其危险程度可以想像,他曾多次被井架组件砸断手指砸裂眼眶,险些从井架上掉下来,有一次在安装井架时摔伤了腰脊椎。因为他在劳动中不惧艰险困苦,更因为他的音乐和美术才华,被调进指挥部电影队,又先后进入文化站、宣传科和工会。后来通过高考考进高等院校专修摄影专业,毕业后回到油田从事专业摄影。
  他用小提琴、画笔、照相机和头脑,一步步走到工会负责人的岗位。1999年冬季的一天,我突然接到他的电话,让我召集烟台的诸位朋友,当晚在胜利油田烟台疗养院宴会厅聚会,他陪送本单位的劳模工人到烟台来疗养,藉机与大家见面。
  豪华宴会厅里欢声笑语热气腾腾。二十多年没见面的患难朋友重逢,就像失散多年的亲兄弟终于团聚,我们相互拥抱著端详著,金城仍然那么帅气,只是发福了些,脸上根本看不出他饱经艰险。落座后我们与金城互通这些年各自的情况。24年前6个青年在文登县城分手时谁都不知自己的将来会是什么样,再聚首时已是人到中年,且每人都算是家庭美满事业有成。金城用他专业摄影的相机拍下了全体合影,记录下著欢乐的一刻。唯一遗憾的是缺少了金城夫人和鞠良夫妇。分别时大家约定,下次金城再来烟台时一定要偕夫人,并提前通知我们便于把鞠良夫妇一起请来,实现真正的大团圆。
  后来那些年,大家在每个阶段在不同地方为著相同事务忙碌著——忙工作、忙职称、忙挣钱、忙买房、忙装修、忙买车、忙考驾照,忙儿女上学、就业和成家……,忙碌中一年又一年地过去了,直至发祥到了退休年纪,也没实现朋友大团圆。发祥在他60周岁生日宴会上对我们宣布,退休后应单位聘请再干两年,等到兄弟们都退休了,他要带领大家自驾游,先到青岛找鞠良夫妇,再到东营找金城夫妇,然后一起开始新的旅程。
  万万意料不到的是,发祥的计划刚迈出第一步——他受聘又回到原单位上班干了3个月——就被夭折且永远不可能实现了。2009年元旦发祥与我还在一起喝了顿酒,十几天后他突然感到身体不适,自己驾车去了医院却再没出来——胆管癌晚期加上手术感染,出了手术室就没有几天就陷入病危状态。我几次在他病床旁守护陪伴,平日对我无话不谈的他此时意识很清醒,却只是直瞪瞪地看著我而不肯说话。他一定意识到自己将不久于人世,求生的本能和对死亡的恐惧给他内心带来巨大痛苦怎么能用一两句话说清楚?果然二十几天后,一个强健如牛的生命就活生生地消失了。
  这晴天霹靂不仅使他的妻儿悲伤欲绝,作为的至交朋友也难以接受,我几次独自嚎啕大哭,春节期间沉浸在悲痛中。2009年正月十五中午,我和庆信陪伴著发祥遗体从医院太平间移到殯仪馆,代表他所有挚友为他送行。坐在灵车内我思绪万千,从当年我在他的知青宿舍养伤被他照料那一幕开始,37年来我俩交往中记忆镜头在我脑海里闪回。我们数不清有多少在一起的日子,在一起苦中作乐,在一起谈天说地,在一起喝酒吸烟,在一起创业劳动,在一起过年过节,在一起回乡怀旧…….,而现在与他同在一辆车里,却是相隔阴阳两世界,怎能不令人肝胆俱裂。
  发祥离世后好长时间,我始终幻觉他还健在,常常心怀一种期待,期待著他打来电话约我小聚。直到当年清明节,我们作为朋友共同参加了发祥骨灰安葬仪式,亲眼看到那方寸之盒放进了冰冷的石头墓穴,似乎才意识到他真的走了,世上真的再也没有那位侠肝义胆热情似火、给我们带来无数温暖和快乐的大哥了。
  发祥去世使我感到人生苦短世事难料,一度陷于颓废和悲观,我甚至不喜欢再与朋友相聚。
  发祥在世时曾反对我移民新西兰,他说我们老了更需要朋友在一起,你怎么能远离大家?如今发祥先离我们而去,我无所顾忌,2011年我和夫人来到新西兰与子孙团聚,从此过上了远离朋友的日子。蓝天白云绿荫碧水给我带来了心灵的宁静,含飴弄孙天伦之乐给我带来了脸上的笑容,但始终无法驱散被失去朋友交流造成的内心的惆怅和孤寂。
  直到我与洪敬建立微信联系开始交流,自己的情感才被激活。通过微信我又恢复了与庆信、金城和鞠良的联系,进而建立了微信群,大家经常在群里聊天或分享,有点当年聚在一起的感觉。我在给朋友的微信中写道:在网络时代的人与人交往,现实距离已不再是最大障碍,最大障碍是心理上的距离,心理上的距离来自缺乏情感交流,没有情感交流近在咫尺也会老死不相往来。
  从当年我们在农村的音乐派对到回城后的餐饮聚会,再到今天的微信往来,友谊的交流在不同时代则有不同的表现。我不会奢求如今还会像年轻时聚会那样琴瑟和鸣或把酒言欢,因为过去那充实的青春和真挚的友情已经留在旋律和画面里,留在我们每个人心中,时常欣赏一下留在自己心中的旋律和画面也很享受。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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