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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6年05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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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A01版:首版
    人在纽澳慢生、快活--移民的洪流中,我是谁,你又是谁?-《Being Chinese》(作为华人)
     作者:本报记者 江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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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elene Wong的著作:Being Chinese (Bruce Foster, cover shot retouched)  

      Helene参与的电影Illustrious Energy《超能新西兰淘金往事》(1988), Cinepro/Leon Narbey

      这是一种独特的体验,奥克兰秋夜,冷冷雾水沿著窗玻璃扑簌滑落,外面是一向漆黑安宁的树木草地,在橙色灯光下,藉著英文语言,陡然坠入华人深邃微密的内心和浓釅得化不开的中国味儿,静静阅读一个人、一种人、和过往几多代际的许多人……

      Helene、黄喜莲、1949

      中国人看相。从一个人的面孔或手纹,解读出一生一世的宿命走向、过往岁月的沧桑经历。人如此,或许书也如此,从一本书的名字总能解读出很多的意味,耐人琢磨。
      《Being Chinese》,封面上两个简单的词,但西方的语言文化环境、华人血脉的澎湃翕张,呼之欲出。
      书的作者Helene Wong就坐在对面,一副天生窈窕的中国人轮廓,日常与工作基本用英文,精灵般的既视感之下,那对中国人典型的茶色双眸有著牵引人思考和感受的力量。
      她的姓氏,果然如我所猜测,继承于一个源自中国广东地区的华人家族,Wong=黄,粤语发音。就像她的书中提及的那些地名,Tung Guan=东莞,Jung Seng=增城。
      黄喜莲——朋友帮助把她的中文姓名写下来的时候,又让我有一瞬间的游离。我不只联想到她的英文名Helene,以及我许多华人朋友的英文名都发音贴近中文,也想起我所知的其他一些有著浓郁传统审美意味的广东名字,它还让我想起,以谭恩美的著作改编的电影《喜福会》,那是中国大陆解放前夕迁至美国的四个华人女性的生活波折。海外华人,各有自己的生命轨迹,有的忧,有的喜。
      Helene,也落地于那个类似的时刻,1949年。
      因为出生于新西兰,她与影响中国大陆的许多重大历史事件和运动浪潮,都注定交臂而过,但是,在与中国更古老久远背景的浩瀚光尘互相照面时,她又注定不能丝毫地置身于外。
      她与新移民不同,她又与新移民相同。
      不同的是,在她身上,1949这个年份不像其他中国人所能感受的那么意义重大,她的父母和祖父母替代她完成了第一代移民迁徒适应的艰苦任务,她已是落地生根的本地华人。
      相同的是,由于推动命运的神秘之手,她又终于与我们在某一个时间点上,开始渐渐重合。
      中国,中国——她在它之外,但它,永远在她之内。
      可能你也是,我也是,每个海外华人都是。
      而你想过吗?每一个身处西方的华人都将或早或晚面对这个问题:到我们的孩子那一代、或者了不起是孩子的孩子的孩子那一代,也许他们将永远失去自己祖先国的文化和语言。但在彻底失去它之后,他们就是白人了吗?答案是否定的。那么重新找回它们,他们就是一个中国人了吗?多大程度上呢?谁能提供答案?
      对于海外华人来说,终有一天,在一张有著许多子侄孙辈的家族大合影中,一排一排那么多的微笑面孔当中,不知道会是哪一个敏感多思的孩子,终究要一个人来面对这个问题:我,是谁?
      Helene就是这些孩子里的一个。她就像你家族后代里未来的那一个谁。你家族未来的哪一个后代,也就像她。
      而她用她的书来回答这个问题。
      或者说,用她的人生来回答。

      电影评论人、前总理顾问

      2016年5月10-15日,第16届奥克兰作家节将举行一系列活动,来自全世界的160名优秀作家齐聚南太平洋的绿岛小国。当中有两位华人作家,其中一人就是Helene,本地生长,在一本书里记述著她想说的华人故事。
      她是新西兰影评人,是剧作家、导演和演员。
      她也曾是新西兰第31任总理Robert Muldoon的社会政策顾问(social policy advisor)。
      在这位总理的7人顾问团队中,她是第一位女性,也是第一位华人。当然,被选中担任这个职位,与性别或族裔毫无关系。但引人注意的是,一个在成功融入当地主流社会方面可以称得上毫无障碍的人,语言或文化也都完全不能令她需要固守华人社群的亚文化圈,为什么要写《作为华人》这样的书呢?
      当我问道:你是为谁而写,或者说什么人是你的读者?
      她似有小小的一顿,回答说,我是写给一般的新西人看,写给大众的读者看,并不是要写给所谓精英或知识分子看。
      她又深深地吸上一口气,接着还说:因为,很多新西兰人在自己的日常范围里自由自在地生活着,但和在同一片国土上生活的华人群体没有任何关系,对华人的印象也相当刻板有限。我要通过英文世界所能够理解的语言来传达和告诉他们,华人是怎样想和怎样做的。我不是写给特别的人物看,也不使用艰涩的词汇或抽像的概念,这本书要让英文读者能够体会、能够感受到代入和相关,能够得到我想传达的这些信息。
      八十年代之前,Helene在新西兰政府任职,之后她与丈夫前往美国,并在哈佛大学旁听进修自己所喜爱的戏剧表演专业。回新西兰后,她从事影视表演艺术的事业。她是许多新西兰影视作品、记录片的剧本作家、导演和顾问,也是新西兰电影委员会的第一任剧本开发执行理事,并且担任多项新西兰影视赛事的评判,包括1996年在奥克兰举办的亚太电影节等。2000年起她受新西兰政府任命在新西兰电影委员会担任董事会成员长达六年,现在她全职写作,并时有角色担纲。
      Helene按母亲一系来算是新西兰第三代移民,按父亲一系来算是第二代移民,在这样的“新西兰色”多于“中国色”的家庭背景下,自己又从事本地西方主流社会的工作,丈夫也是使用英文的欧裔家族背景的新西兰人,所有的内外部的关系与氛围都是西方世界的,甚至可能连思维都早就是运用英文进行的了,作为这样的华裔移民后代,在时空代际的推动下渐行渐远,成为一个中华外貌与西方内核相结合、黄色皮肤包裹白人文化的“香蕉人”,不是再正常不过的吗,她为什么要书写和表达华人?

      两个30年,人生如戏

      张爱玲说,“我们也许没赶上看见三十年前的月亮,……,然而隔著三十年的辛苦路往回看,再好的月色也不免带点凄凉。”我不知道在Helene的心中,两个三十年是不是像两个不同的月亮的重叠。
      Helene在心理上曾经与中国非常遥远和隔绝。她是命运安排的第X代移民,海外风尚浸润已久,她周围那种外部淡渺、内部侷促的中国文化气息,无论如何,称不上有什么厚重的直接经验和感性体会。
      何况,和许多早期海外华人孩子经历过的童年一样,她上小学时开始在街头被其他西方孩子们欺凌嘲笑羞辱,“Hey,Ching Chong!”、“Chink! Chow! Wing Wong! Flat-nose! Sliteyes!”
      在中国佬之类的奚落蔑称中,忍受著起哄、嘲弄与攻击的孤独孩子,渐渐只用英文回答父母偶尔对她说起的广东话。在另一方面,因为原生家庭那来自偏僻乡村的口音,即使在华人的世界里难堪和不适也俯拾皆是。两相交迫,除了英文,一个幼小的孩子没有其它语言可以表达自己。
      她一路长大著,读完大学和工作,她是西方世界里的一个本地人,遥远的中国与她关系不大。
      可是命运又再次以神秘的安排让她与一种似新又旧的文化血统突然重逢。她在30岁那年陪父母回到中国广东增城的家乡,那次旅行,祖先、族群、山河……,她也许是第一次错愕发现,自己竟然在一个陌生的巨大体系里有一个坐标,而过去30年来都她不知道存在这样的一个自己。那个她不知不觉在童年懵懂里背转身去的空间和自我却从来都存在著,只是被西方语境里的另一个自我抢了镜头、覆盖了音容笑貌。
      可以说那是一次震惊之旅。以这一年为界,她用了另一个30年的人生,包括在哈佛大学的时期查阅许多资料,上下求索,还原自己,直到写出这本书。
      就像一个浩大的拼图游戏工程。
      不过让每一个中年之后的人来回忆,也许都会觉得,自己的人生其实就是一个大型拼图游戏,它的谜底就是:我是谁。
      一个不怎么能说中文的人,在文化上仍然寻找华人文化意义上的那个自我。那么,什么是文化?
      她说,是价值观,人生观。
      也许,一个人从小观察体会和学习模仿的第一手的材料和教育,父母家人做什么、想什么,怎么做、怎么想,等等,等等……个体身上的每一缕印迹都会留下,以前的不被覆盖,后来也不被抹掉。
      三十年前和三十年后的月亮,所照耀不是同一个自己吗?不,并无分别,只是每个从童年走来的人,都曾有过一种心路历程,那就是想和周围人都一样,否则,“我是谁?”而每一个人成年之后,逆流追溯,想要完成自我、成为自己,跟过去与现在的“我”一起言和,否则,“我是谁?”
      从这个意义上说,族群文化不会消失。
      Helene说,人到了一定的年纪,就会上路去寻找自己。
      那么,你是什么人呢?
      她很当然地回答:我是奥克兰人。新西兰人。
      而我也确实再道不出一句别的回应了。这真是新西兰最典型的回答了。这就是新西兰,包括各种的不同文化,源于各种的不同背景。而这也就是华人,各式各类,分布在世界各地、各个行业,分布在不同领域、不同方向,不该有西方白人心目中的刻板固定的模型,也不该有华人或中国人无意识中想像的规定样式。华人,也分为很多的类型,各有语言和风情,各人有各人精彩。
      这也就像她曾说,新西兰是小小的,没有唯我独尊的大国心态,乐于吸收接纳各种文化的。

      老移民、新移民、“Ching Chong!”

      事业和人生的成果,是个人的奋斗努力,也部分还因为命运,因为时代的背景。
      早先的年月,在西方世界中的年轻华人除了这种类型的“融入”也没有其它选择,所有一切资源和机会都是英文的,是白人世界的,但在年轻一辈人身上,生命总是要看到自己的力量,生命要发光发亮、要发出声音,如果一切要通过英文来实现,那就创造出一个新我。
      海外华人社群相对封闭的特点今天仍旧还受到詬病,但老华人的年代更为严重。不过,在最为早先年代的老华人移民史中,包含些什么样的精神与肉体的磨洗经历,新移民不一定了解。无论美加、纽澳还是南洋,旧时代老华人足迹所到之处,常常只充斥着劳作、活着、活着、劳作,每个人每个家庭的生活圈子和交际空间都狭小逼仄,挤压到可称是某种意义上的监狱。
      那些年月里,音讯远隔、交通艰难、经济困窘,无论华人自身的知识与技能,还是西方世界的人权理念和多元社会现实,也都只处在各自的旧时代水准。但今天,全世界政经科技与价值理性都不复往日之局限,因全球化浪潮的波及而能够一定程度上受惠于互联网与航空等现代技术的华人新移民,与被关在生存囚笼里的老华人不可同日而语,因大陆终于开启国门而能交接于西方现代社会的华人新移民,对封闭落后时代背景下万里飘零、孤立异域的老华人及其家庭后代的艰辛苦闷,恐怕也难以想像。
      说起来,那些年代甚至都没有什么华文报纸。而今天,华文报纸电台电视触手可及,电邮视频微信畅通无阻。
      可是与此悖论的是,虽然当年除英文之外没有多少选择余地,反而在过去年代里有更多的华人似乎更为保守于自己的固有环境,待在亚文化小圈子里,就像人们所说的,美国唐人街有的老华人终其一生不走出去,到老都说不好几句英语;而现在,虽然有更多以中文为载体的工作机会、资讯、服务与娱乐,可是不同背景的族群却都更为开放,更不保守、更接受彼此的语言和文化。
      但另一方面,Helene虽然个人不曾在工作中遇过来自所谓官方的歧视,但她认为仅自己所在的文化艺术领域就可以反映出,西方世界对华人形象的认知仍然刻板、陈旧和狭隘。而我想,那一类认识中其实包含著自大的顽固,顽固的自大,虽然时代不同了,但哪个族群都有人仍活在古代,并自以为是。
      数年前先后有两则视频风靡网络,美国华裔青年Jimmy Wong和新西兰“达人秀”韩裔学生Ji Ye Sung都对蔑称“Ching Chong”还以反讽甚至戏謔逗笑。多少代人的更替之下,举重而若轻,得之不易。如果说,八九十年代华人移民在新西兰街头还会遇到种族歧视行为,但今天“政治不正确”不敢再出现公开,那么Helene认为,现在来自“官方”的种族歧视比以前少了,但是种族主义态度在社会某些方面仍然存在,男性女性有之,年少年长者有之,社会不同阶层有之,而当政客想要激起对华人的怨恨或恐惧时就利用这些态度情绪,所以我们不可以自满,不可以认为已经被完全接纳了,反歧视的斗争,还在路上。
      她在等待,她在观察,我和她一样,我们都一样。我们是命运的载体和主体,也是命运的他者和旁观者,来过、走过、体验过、化为历史的涓流。我们是时代,时代也就是我们。

      附:奥克兰作家节网址:http://www.writersfestival.co.nz/
      视频:美国华裔青年Jimmy Wong的歌曲,https://www.youtube.com/watch?v=zulEMWj3sVA
      视频:新西兰“达人秀”韩裔学生Ji Ye Sung的歌曲,https://www.youtube.com/watch?v=YlyaVZN0lK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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