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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11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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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C07版:先驱专题
生而为孩子,对不起
 作者:江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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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可以在沉默和话语两种文化中选择
  而如今,似乎没有必要保持沉默了
  --王小波《沉默的大多数》
  壹
  我叫洋洋,三岁半了,今天妈妈没让我去幼儿园。
  这样的好事可不多见,平时我不想去幼儿园的时候,还得装病耍赖。昨天也很奇怪,放学后奶奶就带我去了医院,问医生我身上的小点是怎么回事。穿白大褂的叔叔看了看,说是针眼。
  后来爸爸妈妈问我怎么回事,我就老老实实说了:在幼儿园,中午不睡觉老师就打针,不听话的时候还说,要给爸爸妈妈打针。
  打针可疼了,班里其他小朋友也被打过,有时候打在屁股上,有时候打在腿上,有时候打在胳膊下,每次被打针的时候我都想:一定要听老师话了,再也不想打针了。但不疼的时候我就又忘了,我就是喜欢玩啊,睡觉多没意思。
  我们幼儿园里还有些奇怪的事情,比如有些小朋友睡醒后身上就会疼。昨晚,爸爸妈妈拉著我问了半天,问题都好奇怪:老师是不是每天都喂我吃白色药片?甜的还是苦的?
  我一边抱著奶瓶一边回答了爸爸妈妈的问题,是每天都吃啊,还甜甜的,有什么不对吗?
  回答问题的过程,妈妈用手机拍了下来。
  嗨,他们大人就这样,恨不得天天拍我,我早都习惯了。不过,我发现,妈妈这次拍的时候眼眶红了,拍完之后就一直玩手机,忙著在他们幼儿园家长的微信群里说话,看起来好生气,也没空搭理我。
  妈妈别生气了,对不起,下次我一定好好睡觉。
  贰
  我叫暴育铭,还有11天就3岁了。
  我出生在河南一个叫北油村的小村庄,我家的房子很矮,门口本来有家卖酒菜的小卖铺,听说是爷爷奶奶开的,后来他们身体不好就关了,我没赶上以前热闹的好时候。
  不过,在村子里我也不孤单。我有个姐姐,还有堂哥,老在一起玩。妈妈有时间的时候,还会带我们去县城的游乐场。我最喜欢跟妈妈出门玩了,但她还得照顾爷爷奶奶,忙得很。
  我家最忙的人是爸爸。他可厉害了,在北京工作,每个月都给妈妈打钱,听说他是快递员,每天要送好多好多快件,送得越多,赚得也越多,我就可以多去几次游乐场了。
  妈妈每次跟爸爸打电话的时候都很开心,我也开心,爸爸每次都要听我说话。听说他过年才能回家来,我真想他呀!没想到我的心愿提前实现了!11月14日,妈妈带我去北京,出门前我听他们说,冬天村里没啥活,妈妈去北京能给爸爸做做饭。11月爸爸特别忙,因为什么双十一,他每天都要加班到很晚。
  我可高兴了,路上妈妈说,11月29日是我三岁生日,到时候爸爸妈妈一起帮我庆祝。
  在北京我们住上了楼房,听妈妈说,这是爸爸在北京能找到的最好的房子了。这里每层都住了好多人呀,一楼有小卖店。公寓里还有些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但妈妈总不让我跑远,哎,这个叫“聚福缘公寓”的新家其实还不如村里好玩。
  我没来得及跟小伙伴们混熟。到北京的第5天,傍晚,爸爸加班还没有回来,房子里瀰漫著黑烟,我慢慢失去了意识,妈妈的哭声,还有楼道里传来的叫喊声,都越来越小。
  对不起啊爸爸,我没有等到你下班。
  三
  我叫裴小龙,今年16岁,去年我在豫章书院度过了3个月。
  我有抑郁症,之前已经休学2年,去年夏天,妈妈说带我去南昌旅游,登完庐山后就把我送进了豫章书院。
  毫不夸张地说,那是我人生最黑暗的3个月。一进去我就被关进了单独房间,里面都是排泄物的臭味,四五个人拉住我,不让我找妈妈,还砸了我的手机,把我按在地上打了一顿,然后就把门锁上了。
  在那个黑房子里我呆了好几天,光著身子,睡觉就躺在地上,觉得自己活得还不如一只老鼠。放出来后,在那个所谓书院的地方,我每天5点半起床,晨读吃饭,赶上教室改建,还要参加搬砖搬水泥,食堂很惨,居然有红辣椒炒青辣椒这样的奇葩菜。
  最恐怖的要数体罚,小错用戒尺,大错用龙鞭——一种钢筋做的体罚工具,有小拇指那么粗,我见他们用龙鞭打过一个9岁的小女孩。在这里,打架、跟老师反抗、逃跑、谈恋爱都属于大错。
  心情最糟糕的时候,我尝试过自杀,喝了洗衣液,最后被拉到医院抢救了回来。到现在,我还是吃什么吐什么。
  我算是幸运的,只在里面呆了3个月,我妈跑来看我,看我太惨,家里人都劝她把我带回去,我就因此得救了。
  但那些可怕的阴影在我心里挥之不去。回家后,我天天害怕教员会把我绑回去,听说之前就有过那样的事情,我自己买了把水果刀,没有刀鞘,随身带著,好几次把腿都割伤了。
  我也没法再信任妈妈。有一次她明明是带我去看心理咨询师,又撒谎说是去玩,上车没多久我发现方向不对,第一反应就是掏出刀来,“你干什么,你又要把我送到那里去!”
  那一刻,妈妈好像也很伤心。
  但对不起,已经没有一个地方,让我觉得真正安全。
  肆
  发生在孩子身上的悲剧,往往是大人的责任。
  幼儿园里受虐的娃娃、公寓火灾里死去的孩童、豫章书院里被整顿的少年,还有无数社会新闻里那些处境凄惨的孩子,他们降生时都是纯洁又美好,只是到后来,没有被世界温柔对待。
  很多电影记录了这些关于孩子创伤的故事。
  丹麦电影《总有一天》里,兄弟俩在父亲去世、母亲病倒后,被迫进入一家寄宿学校——基本上,那就是国外版的豫章书院。
  校长很暴力,腿部畸形的弟弟入学第一天就被打了耳光。根据学校规定,孩子们要到15岁才能离开,在此之前,他们就被关在学校里,去农田干活,午饭靠抢,否则就饿肚子,逃跑被抓回来,全校学生轮流扇耳光。
  于是,聪明的哥哥努力学习生存,善良的弟弟却始终保持本性:他把食物分享给别人,为同学读信时编造温暖的内容。但命运继续裸露著残酷的那一面:弟弟被学校老师性侵了。
  15岁离开的幻想也最终破灭——哥哥被校长留校,气急之下,他当面刮花了校长的车,然后被打到险些丧命。弟弟挺身而出,砸烂了校长的车来报复。最终,这个善良的孩子爬上学校最高处,跃身而下,用死亡向检察官传递这所丑陋学校的真相。
  类似的电影还有很多:韩国电影《熔炉》、《素媛》,美国电影《美国田园下的罪恶》、日本电影《愚行录》、《白昼之雨》等等——很遗憾,这个清单里没什么国产电影的贡献,虽然此类事情在国内也屡见不鲜。
  这些由真实故事改编的电影,记录的都是发生在过去的事情,但很显然,这些警示、反思并没有阻止悲剧一次次重演——北京红黄蓝幼儿园被曝出疑似虐童事件后,有人评价,这就是《熔炉》的放大版。
  那些经历过创伤的孩子长大后会怎样呢?
  事情的发展并不像《总有一天》那句经常出现的台词“一切都会好的”,事实上,如果没有专业心理机构的介入,这些阴影会伴随他们终生,甚至,把他们送进畸形怪异的生活轨道。
  今年自杀的林肯公园主唱查斯特就是缩影。他从7岁开始被一位成年男性性侵,一直持续到13岁,期间,他还经历了父母离婚、负责抚养他的警察父亲无暇照顾他、在学校被欺负和排挤……这些黑暗的历史让他此后多次有想轻生的念头,药物和酒精上癮的问题也一直困扰他。
  “这个故事折磨、摧毁了我一生”,台湾作家林奕含在自杀前8天说了这段话。她少年补课时被老师性侵,继而患上抑郁症。以此为蓝本,她写下了小说《房思琪的初恋乐园》,称“人类历史上最大规模的屠杀是房思琪式的强暴”——但显然,她并未因此得到救赎,小说出版后不久,她选择了自杀。
  在心智尚未成熟的时候被世界摧毁,是一件比死亡更残酷的事情。
  一个连孩子都保护不好的社会,是不正常的;一个连孩子都敢伤害的人,是值得把牢底坐穿的。
  孩子们,对不起。生而为人,不是你们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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