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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11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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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B04版:先驱文化
春天,也有落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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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月,在奥克兰应该是春分时节,可是已经隐隐约约有了夏天的味道。
  捧著一杯咖啡,她坐在客厅里。窗外是一如既往的晴日,可是,她的目光却没有穿过窗玻璃,而是停留在窗台上的一本小册子上。那是一份Harvey Norman的产品手册,很薄,印刷得还算精致。手册的页面有一点捲曲,蓝色的封面与窗台红木的色彩构成悦目的色彩搭配,窗棂把窗外浓绿的花园与远处金色的海滩、湛蓝的天际切割组合在方框里,宛然绘成一幅深春的图画,热烈又不失温婉。
  当时买这栋房子的时候,她就是被窗前的景致吸引而断然做出决定的。有人夸她有眼光,用一栋房子的价钱,“买断”了这幅浓缩了新西兰几乎所有元素的图卷;也有人说她任性,来奥克兰后认识的朋友大多住在东区,唯有她住在西区,想跟她聚一次彷彿跋涉千山万水;如果非要说只有距离才能产生美,为了这一份美,每次与朋友们聚会,都要烧可以买许多水果的油钱。
  想到朋友的话她不禁笑了。放下手上的咖啡,看著窗台上的那个小册子,她轻轻叹了一口气,窗外花园里那颗如巨伞般的大桉树掠入视线,有许多泛黄的叶片,随风儿飘落地上,这些大概是去年的叶儿,它们用凋零的方式,去实践人间“叶落归根”的箴言。桉树是常绿树,树是一年四季都有叶儿,但这并不意味著每一枚叶片都会永生,所有的叶儿都会凋落,只不过不是同一时节罢了。这一场景,彷彿在放映一部旧时的电影,透著一丝莫名的凄伤。她第一次体验到,原来春天也会落叶,原来落叶,会如此让人牵肠。
  与其说这是一幅风景,还不如说这是她此时心情的外化画面。
  那一个星期五的傍晚,她驱车去到Cosmopolitan Club。舞友们每周这个时候都会在这里聚集。她基本一次也没落下过。倒不是她多么想跳或者多么会跳,就像有的人愿意练瑜伽、有的人喜欢上健身房或者野外徒步一样,她只是把跳舞当作锻炼身体的一种方式。跳舞是全身运动,还能在跳舞过程中随著音乐让心情和肢体一道自由、尽情地挥洒,于是跳舞就不再仅仅是一种锻炼和运动,更像一条潺潺的河,可以让她的心情如河水般涌出胸膛,任性地流淌。当舞蹈的时候,她的心情那如水的有节律的音符摇曳,有一种被陪伴的快感……
  在俱乐部旁的停车场停好车,一个男中音在她耳边响起:您好,女士,您是来参加舞会的吗?
  “是的。”她随口回答。
  “请问我的车可以停在这儿吗?上面的标示说这里的车位只供俱乐部职员停车使用。”
  “你是第一次来吧?”她问。灯光下她看清楚了跟她搭话的是一个中年男子,他富有磁性的男中音跟他的穿著很相配,白衬衫陪深色西裤,像个坐办公室的。
  “是的,组织舞会的朋友邀请好几次了,今天才抽出时间。”
  “晚上俱乐部的职员不上班,我们都是停这里,没问题的。”
  他用遥控器锁好车门,走近了来。或许是因为他的声音很悦耳的缘故,他脸上的笑容让她感觉很自然,甚至,很舒服。因此她不由自主地问道:怎么称呼您?
  两人相互报了英文名,便一道向俱乐部走去。快到门口的时候,他跨前一步,把门打开,用笑容和手势把她让进门里。
  前台的接待员接过她递过去的几枚硬币,有点疑惑地看了看她,再看了看他,流露出的表情表达了这样的意思:这钱不够两张门票的。没等她反应过来,他上前递过去一张纸币,接待员撕了两张票递出来,同时把她的硬币全部还给了她。这下轮到她迷惑了。没等她说什么,他轻轻地用手掌推著她离开了前台,走向贴著“Hall”标志的门。她甚至想说声谢谢也没来得及。
  舞厅里已经集聚了不少的人。一部分人在舞池里随著相同的音乐跳著不同的舞蹈,另一些人则散坐在大厅的各个角落。
  他和她找了张没人的桌子坐下。没一会儿,一支慢三的曲子响起,他站起身请她跳舞,她微笑著答应了。
  他的舞还算跳得不错,步幅适中,舞步带得也很灵活。他搁在她腰间的右手,是用食指靠近大拇指的侧面触碰她的身体,而不是把整个手掌放在上面。
  一曲下来,她回到座位上,而他却走向舞厅吧台那边。正当她还在猜度他去干什么的时候,他回来了,手里端著两只盛满冰水的纸杯。她这才明白他取水去了。
  他递给她一只纸杯。这时她突然觉察到很渴。
  一杯水被她一口喝乾,他笑了,没说话就又接过杯子,又到吧台倒了一杯。等他回来的时候,她已经被别人请到舞池里面去了。
  连著两支曲子下来,回到座位,接过他递过来的水杯,又是一饮而尽。依然觉得热,汗水已经浸湿了她的衣衫。舞厅很大,只有两台空调,显然制冷效果不够。她懊悔今天怎么不像老舞客们一样,带一把扇子。她左顾右盼,根本找不到任何可以用来扇风的工具,打开手包,里面除了一只钱包和车钥匙,空空如也。无奈之下,掏出一张银行卡扇著,可是根本就扇不出什么风。身上黏糊糊的,脸上汗水直淌,比放到锅里去蒸还要难受。
  他问:热,是吗?
  她点点头。看著他,心里在嘀咕: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等我一下。”说完他站起身来,离开座位,朝著舞厅门口走去。她不知道他要做啥,但是,一定是看到她热有关。他出去为她买扇子?不可能,与他才是第一次碰到。再说,想买,也得有地方卖的呀。
  当他回到舞厅的时候,手里拿著一本小册子。他把册子递给她:看看管不管用。
  天,原来他去找可以扇风的东西去了!接过小册子,她立马扇了起来。小册子封面是硬纸质,扇起来的一股股凉风拂在脸庞,吹动了自己的发梢,那种舒服劲儿,有恍如从地狱步入天堂的感觉。
  她问:你怎么会有这么一本册子?他说,这是他女儿生日的时候,到HN店里买礼物时,商店给的产品手册和保修单,就放在车里了。刚才看到她热成那样,这才想起。希望能管用。
  “太管用了!你真有心。”这最后一句话,让他低下去了,而她也突然感到脸有些发烫。
  由于热,刚才她谢绝了几次别人跳舞的邀请。当舞曲再次响起时,她突然特别想他请她跳舞,然而他却没有,只是在不停地拨弄著手机屏幕,彷彿很忙碌的样子。她心里不禁有一点淡淡的失落。
  她被人再次邀进了舞池。对方显然是个舞迷,恰恰、布鲁斯、华尔兹跳得都很有水准,也很会带。跳的时候,男子总想跟她说话,而她总是支支吾吾在应付,她的眼睛,怎么也离不开刚才坐的位置和旁边的他。他大多数时间都是在忙手机,不是打电话就是发信息,即使偶尔抬起头来看一看舞池,却没有寻找她的身影的意思,她心底里竟然对他莫名升起一点恼意。
  当宫廷舞的舞曲响起来的时候,原来各自分开跳舞的人们两两结对围成了圆圈,随著古典华丽的乐曲跳著同样的舞步,迈著同样的步幅,人们彷彿都沉浸进入这种舞曲的宫廷角色里,一个个都成了王孙公子或公主佳人……
  当乐曲结束,嗨翻了的人们从舞池上喘息著下来,她回到座位前,对面他坐著的椅子是空著的,桌上只有一杯再次盛满水的水杯和那本册子。
  她想他可能是出去了,可是,直到舞会结束,他也没有回来……翻遍了小册子的每一页,希望他能留下电话或者微信什么的。
  可是,他什么也没有写。
  第二周,他也没有去。
  第三周,他依然没有出现……
  几年前,丈夫和她带著女儿从南中国水乡来到新西兰这个南太平洋的小岛国,在几个学校考察以后,丈夫提议让孩子来这里读小学。看著这里的孩子轻松学习,像花一样自由舒展地成长,想起国内孩子们被功课压得喘不过气来的情景,她就觉得可怕。于是同意了丈夫的意见,让孩子来奥克兰读小学。他们在奥克兰买了房子,她一个人在这里陪读,照顾孩子,丈夫依然在国内经营生意。刚开始两年,丈夫每隔几个月飞来一次。可是后来次数越来越少,在上一年竟然跟她提出要离婚,说新西兰的房子归她,女儿的学费、生活费他会继续供给。看来从一开始丈夫早就算计好了的。十多年的夫妻就这样缘尽份了,她不吵不闹,在丈夫提供的离婚协议书上签了字。从此心灰意冷,整日靠喝酒麻痺自己,可是还要在女儿面前装得跟没事人似的。后来经一个姐妹介绍,参加了这个舞会,每周一次来这里跳舞,跟别人说是以跳舞锻炼身体,其实,还不如是想借舞曲消解心头的痛楚和愁绪,除此之外,她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可以像跳舞这样,跳累了,倒头就能进入梦乡,直到第二天中午才自然醒来。
  舞厅其实也是个和外面并无二致的小社会。各色人等都有,大多是中老年人,而她算是年轻的。总有跳舞的男人跟她搭訕,许多人恨不得第一次跳完舞就把她带到床上去。她大多时候不太理睬他们,有时候偶尔也恶作剧,说要这些有妇之夫离婚,吓得他们退避三舍。看著这些空有人类模样的躯壳的滑稽样儿,每每想起来都觉著可笑。笑过之后又觉著自己可怜、可悲。
  然而,这第一次邂逅便消失了的他,却让她失眠了。在舞厅的时候,他为她端水,拿小册子做扇子,这一切让她觉得,他不过也就是又一个讨好后另有图谋的人。可是……
  她把那本小册子带回了家,无数次翻看著,上面是那家商店的产品介绍、产品保修说明。她欣喜地发现,封底还订著一张购物发票。这大概就是那张他给他女儿买生日礼物的发票了。
  听说,HN商店留得有顾客的资料,通过发票可以找得到发票的主人。
  但是,她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去这家商店,通过发票去找到他。
  窗前草地上铺满了飘落的桉树叶儿,它们彷彿在讲著季节变幻的故事;而她的心绪就像风,掠过这些故事,试图回到那一个与他不期邂逅的夜晚……

  (2017.11.6新西兰奥克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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