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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12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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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D02版:广告
中国马拉松中的非洲淘金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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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总是一道黑影最先冲过终点线。
  11月18日,宿州国际半程马拉松赛,肯尼亚选手Josphat第一个抵达终点。
  10月29日,嵩山少林寺马拉松,埃塞俄比亚选手阿莫尼穿著一双蓝色凉鞋拿到第一名。
  名单可以延伸很长,冠军全是黑色面孔。这是因为,中国马拉松爱好者眼里重在参与的比赛,对于非洲选手来说,奖金是他们的饭碗,唯一经济来源。
  这笔奖金在他们的家乡是一笔丰厚的财富。
  中国最普通的一场马拉松比赛,1万元人民币的奖金,在肯尼亚,相当于工薪阶层月薪的三至四倍,能够追平医生、律师等少数高薪职业的收入。
  他们是一群来自肯尼亚、埃塞俄比亚的跑者。像一群候鸟,在马拉松比赛发令枪响之前,从非洲大陆飞来中国。
  跑步是与生俱来的天赋,他们利用这项天赋,改善生活,甚至改变命运。
  中国马拉松的非洲“黑”中介,唯一的黑人经纪人——欧辰,目前服务著他的300位非洲兄弟,他们都是高水平的长跑运动员。欧辰希望,通过自己的平台,让更多的运动员走出非洲,来中国参加比赛。
  飞1万公里来“淘金”
  等待发令枪响时,穿著蓝色T恤的Josphat不在队伍的最前方,而是站在萤光绿背心的选手之后。1小时7分钟后,蓝衣最先出现在终点。
  这是Josphat第一次来中国,今年他36岁。
  他是一个典型的马拉松全球淘金客,来中国之前,足迹已遍布欧洲多个国家。他低头掰著手指数著:德国、捷克、西班牙、波兰……Josphat记得,他的第一场比赛是在肯尼亚国内,获得第四名,奖金大约1万多元人民币。他很开心,在高手云集的肯尼亚,这是一个值得称道的好名次。
  从2002年至今,Josphat已是不折不扣的老将,他一直保持著高水平,参加的马拉松比赛,几乎都有斩获。
  由于实力出众,在欧洲的许多马拉松赛事中,他都被主办方邀请为领跑者。一次领跑会给他带来3000欧元的收入。
  在欧洲赛场辗转多年的Josphat,去年通过欧洲的经纪人找到欧辰,表达了来中国参加比赛的意愿。
  非洲大陆东岸距离中国上海约1万公里,需要经过15个小时的长途飞行。第一次来中国,Josphat感觉非常舒服。
  “中国的比赛很多,欧洲的比赛太少了。”Josphat谈到他来中国参赛的原因,“如果愿意的话,差不多每个星期都能跑一次”。
  中国马拉松呈现出爆发式增长的态势。2017年预计将有500场以上的马拉松赛事,而2015年,这个数字还仅仅停留在134场。
  11月18日,宿州国际半程马拉松赛,他夺冠并获得1万元奖金。而六天之前,11月12日的台州国际马拉松,Josphat在中国的第一场比赛,成绩是第二名,奖金同样是1万元。
  相比而言,Dairus的马拉松资历还比较浅,只有五年,但实力同样不俗。
  在洪泽湖国际马拉松赛与巴彦淖尔国际马拉松赛道上,Dairus均是获得全程组第二名,奖金分别是人民币15000元和12000元。
  Dairus的个子很高,两条大长腿,浓密的鬍鬚覆盖了面颊。他戴著黑色帽子、穿著红色的休闲裤,比其他运动员看起来时尚很多。“虽然很多中国人不会说英文,但是他们很想和我沟通,我很开心。”Dairus说他很喜欢中国,他觉得中国人善良友好。
  穿4块钱的凉鞋拿下3个冠军Dairus现在穿的是Nike品牌的专业跑步鞋。
  而在5年前,这是他不敢奢求的。那时刚刚跑步,没有收入,鞋子是一件奢侈品,“太贵了”。
  在肯尼亚,买不起装备是很多运动员面临的状况,只能彼此之间互相帮助。Dairus同样是得到朋友的资助。“如果朋友有几双鞋子,会给你一双”。
  经济窘迫曾经击碎了他的梦想。在跑步之前,他曾是一名大学生,专业是计算机科学,这是他的兴趣所在,但是没有毕业便輟学了。
  放弃学业,捡起天赋,Dairus开始跑步训练。
  和其他马拉松运动员一样,Dairus相信,跑步是他们与生俱来的天赋。
  Dairus来自肯尼亚西北部的埃尔多雷特,这个海拔2400米的高原之城,是肯尼亚乃至世界最著名的长跑之乡,这里曾经诞生了40多名世界级长跑冠军。
  擅长跑步,以跑步为生,脚下的天赋承载著他们的光荣与梦想,成为许多人改变贫困的唯一中国马拉松中的非洲淘金客机会。
  阿莫尼火了,他被中国网友尊称为“凉鞋哥”。
  这名来自埃塞俄比亚的选手,在10月22日的靖远半程马拉松、10月29日的嵩山少林寺全程马拉松以及11月5日的榆阳‧东沙新区马拉松比赛中,都拿到了冠军。
  让人们错愕的是,他全程穿著一双蓝色凉鞋完成比赛。这双泡沫凉鞋鞋底已泛白,金属搭扣满是黄色銹迹,已经损坏。在比赛中,阿莫尼一双大脚紧紧地包裹在凉鞋中,无需搭扣的牢固。
  第一次踏上中国的赛道,阿莫尼在一个月的时间里,先后参加了中国五个城市的比赛,拿到三个冠军、一个季军、一个第五名,累计赢得奖金48000元人民币。
  回到上海的住处,阿莫尼把“蓝色战靴”放在床头柜。这双在家乡购买的凉鞋其实“MadeinChina”,价格换算成人民币约4元钱。
  300兄弟信赖的“黑”中介这条新开辟的淘金之路,非洲运动员最初跑起来并不容易,时常暗藏欺诈。
  Jackson走起路一瘸一拐,他在11月19日防城港开跑的马拉松比赛中获得第三名。未来的一周时间,他还将参加两场比赛。
  经过慎重考虑,Jackson决定第二次来中国淘金。但除了欧辰,他再也不敢相信其他经纪人。
  时间过去了9个月,Jackson对首次来中国的遭遇依旧不能释怀。他随身带著海南马拉松比赛颁发的金色奖牌和名次证明,比赛时佩戴的A3315号码牌已经被折出深深的印痕。
  通过一位名叫“安迪”的中国经纪人,他报名参加了2月26日海南(三亚)国际马拉松比赛。
  这是一段糟糕的经历。经纪人带著他从南京出发,坐普通火车,在路上耗时四天四夜,才到达三亚,Jackson回忆前往海南所吃的苦头,情绪非常激动。
  2小时15分,Jackson的成绩排名第四,奖金是3500美元。
  不过,随后经纪人“安迪”消失了,Jackson的奖金也消失了。一张白色纸条上留下的手机号码再也无人接听。
  “这是很大一笔钱”,他希望有人能够帮助他找到这名消失的经纪人,拿回他的奖金。
  2016年3月,肯尼亚运动员罗伯特(化名)拨通了欧辰的电话说:“我现在在你们学校门口。”
  欧辰懵了,因为他并不认识电话那头的人,“我不知道他怎么找到我们学校,怎么有我的电话”。见面以后,罗伯特说,他是来参加比赛的,但是飞到上海以后,原先的中国经纪人变卦了,让他自己解决交通和食宿,举目无亲的罗伯特只能求助于上海的非洲老乡。
  在上海大学的校园里,欧辰是一名非洲留学生。他的人缘很好,是非洲留学生会的主席,很多留学生和他热情地打招呼。
  校园之外,欧辰的身份是马拉松经纪人,目前中国唯一的黑人经纪人,自称是“黑”中介。他解释说,是为黑人运动员服务的中介。“他们不止是我的运动员,也是我的兄弟。”
  经过三年的发展,这位“黑”中介拥有300名的非洲运动员。Josphat、Dairus、“凉鞋哥”都是他的运动员,每年等候他的通知,来中国参加比赛。
  欧辰的家乡也是在埃尔多雷特,深知同胞们的艰难。“在肯尼亚,跑步的竞争非常激烈。一年只有十几场马拉松比赛,很少人能够拿到奖金,所以有些人会选择出国参加比赛。”
  “因为我现在在中国,我希望利用这个平台,帮助他们改变自己的生活。”在欧辰看来,为有天赋的运动员打开一条赚取财富的通道,是使命和目标。
  作为经纪人,欧辰的工作是联系中国的马拉松组委会,介绍非洲运动员参加比赛,帮他们填报名表、买机票、安排食宿。运动员获奖后,他可以获得15%的奖金分成。
  上海大学西门附近的隆阳商务宾馆,是这群非洲淘金客的中转站。一年中的多数时间,这里都住著黑人运动员,少则五六人,多则二十余人。
  一个标间,两名运动员。房间不大,过道上散乱摆放著行李。背包里通常装著比赛服、跑步鞋,有些运动员还带有家乡特产,比如肯尼亚的茶叶。
  奖金、大房子和精神高压当脚下的天赋兑换成奖金,许多人的生活彻底改变了。
  欧辰记得,一个运动员,最开始连办签证的钱都没有,来中国跑了两次马拉松以后,回肯尼亚的市中心买地盖了房子。
  不同于中国的马拉松信徒,虽然都是奔赴各地参加比赛,但目标完全不同。就像一场考试,中国信徒的追求多是完成比赛的及格成绩,Dairus等非洲运动员的目标则是名次和奖金。
  跑步是Dairus全部的收入来源。Dairus也会去欧洲参加比赛,过去的四场比赛,挣了将近1万欧元。
  在赛道上奔跑的时候,Dairus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跑得更好、怎么拿到冠军。冠军意味著高额的奖金,以中国目前奖金最高的上海马拉松为例,冠军奖金高达4.5万美金。
  在肯尼亚,人均月收入大约4000元人民币。
  工程师、医生、律师是少数的高收入群体,工薪阶层的月收入不足3000元人民币。而中国普通的一场马拉松比赛,奖金约1万元人民币,相当于肯尼亚工薪阶层月薪的三至四倍。
  “优秀选手一年收入差不多有10万美金,算是非常高的收入了。”欧辰比较说,在肯尼亚市中心,买一块250平方米的地大约需要10万美金。很多人贷款几十年才能买得起,这些运动员只需要跑一年就可以。
  “跑步是支持家里,为了家里生活得更好”,36岁的Josphat明白,留给自己跑步挣钱的时间不多了。
  靠著跑步,Josphat比兄弟姐妹挣得多了很多。过去一年,Josphat挣了1.5万欧元,差不多12万人民币。
  Josphat有四个姐妹和三个兄弟,除了一个弟弟是运动员外,其他兄弟姐妹全部从事农业,人均年收入约7万人民币,“这是没有去除成本的收入”。
  罗伯特的好生活却要暂时等一等了。生病以后,罗伯特一直和欧辰保持著联系,他希望能够再次回到赛场。
  意外出现在今年8月,罗伯特去参加内蒙古的一场马拉松比赛。在火车上,他突然精神出现失常,一夜没有睡觉,总感觉车上有人要杀死他。
  在虚幻的恐惧支配下,火车到达济南站时,罗伯特趁中国经纪人不注意,突然跑下了车,沿著铁轨的方向,一直跑一直跑。
  他扔了护照,身后经纪人惊慌的喊叫似乎再也听不见,彷彿只有跑步,能够让他逃脱恐惧。
  警察在10多公里外的济南南站找到了他,双脚已经红肿破皮。
  欧辰带著罗伯特去医院看精神科医生,他告诉欧辰,一家人全靠他一个人跑马拉松挣钱,压力非常大。
  最大的动力来自孩子11月20日下午,Josphat的房间围坐了一群人,墙上的电视播放著中文电影。他们习惯开著电视,但因没人听懂中文台词,很少抬头看一眼。
  Dairus把奖杯放进包里,准备启程回国。
  Josphat收拾行李将要前往江西婺源,他的下一场比赛是在11月26日。
  Mutai来到房间,双手抱著一瓶包装精美的中国白酒。这是他在榆阳国际马拉松收获的奖品之一,他是半程组的亚军。
  香气从门缝飘出,运动员们分享著中国白酒的味道,庆祝各自收获的好成绩。
  “生活会越来越好的”。对于未来,Dairus已经有了初步规划,他和妻子正在存钱,等到不再跑步,用这笔钱投资做些生意。
  最大的动力来自孩子。说到孩子的时候,Dairus一贯的严肃消失了,露出了笑容。夫妻两人商量好生育三个孩子。他们很看重孩子的教育,坚定地相信,“给孩子教育最好的投入,肯定会有最好的回报。”
  通过跑步的资本原始积累,Mutai的财富梦想正在慢慢实现。回国以后,Mutai要继续建造房子。他准备用在中国挣到的奖金,盖一座超过300平方米的大房子,“很大,有20个房间。”他简单算过,每间房的月租金大约1000元人民币。
  11月27日,是Mutai回国的日子。临行前两天,他在隆阳宾馆附近的街上转了转,准备买一些衣服送给儿子。他希望儿子长大成为一名警察,不需要再以跑步为生。警察也曾是Mutai的梦想。
  “凉鞋哥”阿莫尼,训练时穿上了新买的跑步鞋。他的蓝色凉鞋战靴光荣退役了,作为纪念品送给了中国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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