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为什么会作恶?这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尽管自古以来，这样问题人们讨论了不知多少次，但结论仍然没有。食草动物不说，食肉动物吃食异类，是为了存活，即使少数情况下吃掉自己同类，绝大多数，也是为了活命。刻意作恶的事儿，在动物，相当稀罕。
　　但是，人不同，特别作恶的事儿，俯拾皆是。
　　特别的是，很多时候，人的作恶，往往跟利害无关，损人不利己的事儿，他们很喜欢做，甚至乐此不疲。
　　人是文明的动物，行善固然是有快感的，但我们不能遗憾地说，作为人，作恶也是有快感的。有的时候，作恶的快感甚至更强烈。
　　古人易子而食的事儿，从来不绝于书，这事儿固然可悲，但人们还是为了活命，跟动物类似。但是，把孩子拋到半空，接之以枪尖，则是纯然的作恶，玩一场恶魔的游戏。强暴女人，固然是恶，在某种程度上，是性欲的驱使，发泄一下兽欲。但强暴之后，用铁棍插入被强暴者的下体，则是纯然的作恶。在人类历史上，像这样令人发指的恶行，还不止此类。
　　有时候，最大的恶，往往在于所谓的刑讯刑罚之中。种种无法令人启齿的酷刑，藉著惩恶扬善的名义，以制度上规定的合法途径施用于人的身上。为了让人开口，一定要用炮烙之刑，用竹签扎入手指，用铁丝穿乳房吗?处死人，只消一刀杀却就是，为何要五马分尸，为何要零割一千刀，为何要把人剁成肉酱，或者慢慢把人烤死，用锅蒸死?
　　我相信，对于多数人而言，面对血肉模糊的身体，听闻受刑时的惨叫，神经是受不了的。但是，不可否认，人世间的确存在一些来自地狱的魔鬼，他们对这些，有著莫名的快感。有些人，自己面对这些，也受不了，但他们可以在幕后策划一切，虽不亲手作恶，但对作恶，一样也有快感。喜欢看到一些人，尤其是那些非常光鲜亮丽的人，落到他们手里，遭受地狱般的摧残。只要有这样的时机，有这样的情势，就一定会有这样的人。
　　惨人杀人尚且如此，不涉及害命的恶，就更是常见了。看不得别人好，是一种相当普遍的心理现象，背后坑人害人，坏人家的好事，我想对某些人来说，也是有乐子的。只要条件具备，就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干这个，哪怕害人不利己，也照样主动做做。如果做了，总也受不到惩罚，那么，就会在一段时间内成为风气。汉武帝时的告緡，告发别人的人，还能得到被告发者的一半财产。现在就是没有任何鼓励，照样有人告密，只要能把人害了，就一切OK。这里，他们能找到了乐子，乐子还不小。
　　武则天和朱元璋整肃朝臣，成千上万地整人，无非是酷吏和酷刑。有的操刀手，无非是上命所差，完成任务。但有的则是乘机实现自己的心愿，以整人为乐，一定超额完成任务，能多整一个，多杀一个，一定多整一个，多杀一个。以至于上面让他们收手了，都收不住。
　　当然，每当碰到这种时候，整和杀的规模比较大了，就需要找借口了。不是说，人类中有一些阴狠之徒，就能说明问题的。但凡出现大规模的迫害，一定找出某种借口，制造某种情势，把一类人打成了人类的敌人，或者说非人。即使阴狠之徒，如果整人杀人有了某种特别正大的借口，也会整和杀的更理直气壮一点。所以，在武则天和朱元璋那里，被整被杀的人，都是朝廷的叛逆，负有十恶不赦之罪，被禽兽还不如。晚清的义和团，则说洋人或者中国的教民，都是毛子，也就是野兽。所以，杀了这些人，实际上是在杀野兽。把人当野兽，杀起来更理直气壮一点，即使没这个借口，好些人其实也想整人杀人。
　　整成了风气，好些不好整人杀人的人，为了自保，也会被捲进来。
　　这种时候，人就变成了两脚羊，是供另一些同类宰割的。当然，两脚羊也是会互换的，今天扮演狼的人，明天也许就变成了羊。
　　从这个意义上说，恶，作恶，也是一种人性，人类探索建立好的制度，就是为了遏制这种人性。从这个意义上说，制度性的作恶，最不可容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