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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04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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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B02版:先驱社会
不会做饭的女青年,你拿什么取悦人?
 作者:杨熹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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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小就拿一部分脑细胞构筑家庭主妇的梦想。
  在我心里,完美家庭主妇的基本技能之一是有几套拿得出手的四菜一汤,最起码也得像我妈那样,十分钟做好打滷麵,二十分钟拔丝地瓜上桌,半个上午二斤酱牛肉即可出锅,随便翻翻冰箱就能体面招待三五个客人。
  不知那是否是普通家庭的特点,最美妙的梦想总是与吃相关。早上7点,中午12点,晚上6点半,所有的生之期盼都跑到餐桌旁。就算前一天爸妈吵到天崩地裂约好第二天离婚,只要第二天清晨厨房里出现一个身影,我就知道这屋簷下还有人相爱,她自成一个爱的圆心,她永远不让心爱的人饿著。
  我以为多年里耳濡目染老妈的手艺,厨艺必然是我水到渠成的才华,可我未曾想十几年后,当我应该用一个豪华泡麵作夜宵征服爱人的心,我和他的对话竟然是这样的:
  我:“好饿啊。”
  他:“我也是,要饿死了。”
  我:“那咱俩吃点啥?”
  他:“没事,忍一忍就睡著了!”
  从一个人时无止境地吃著咖喱乱燉,到两个人时用意念吃饭,我“四菜一汤”的梦想就这样渐渐瓦解,曾多少次我去别人家做客,看著同龄的女孩子披上围裙,在菜板和油锅间嫻熟地转身,那姿态真是性感…
  我用我的十年,把厨房变成了最陌生的摆设,乘风破浪倒成了我最擅长的事,我的内心不是没有遗憾的:不会做饭的女青年,你拿什么取悦人?
  十几岁我曾看过一个故事,那里面说,当一个女生第一次见到“未来婆婆”,她们都会用“手?麵条”来考验她。这是一道看似简单却寓意深厚的菜餚,它的功能从暖胃到征服心再到稳定家庭。我就是在一个假象婆婆的假象注目下,双手埋在麵粉间,敲碎鸡蛋,注满热情,把笨笨的形态揉弄出轻巧的麵条。雾气升腾的小锅里,我非常期待未来的考验,我知道我一定可以用什么,征服那个婆婆的芳心。
  有过几个男友,都是品质优良的男人,为他们绞尽脑汁做了很多步骤复杂的饭菜,在一饭盒的寿司或一盘鸡翅被狼吞虎嚥消灭的时候,我也不是没有设想过和他们的生活:恍惚间就来到某个夜晚,他一身疲惫地加班回来,推开门就能看到身披围裙的我,在厨房的锅碗瓢盆间烹飪著胃口的需要。
  那时我不够成熟,还没想过自己的需要——我并不喜欢吃麵条,而也许我的梦想和才华,都在厨房以外的地方。
  遇见彼得哥之后,我的食物观有了极大的改变。他把吃奉为生存的基本,却不在乎样式,只要一顿饭可以让身体功能正常运作,它是什么就没有特别地重要。结识最初,我恨不得整天都泡在厨房中,勤力在菜谱中开发著各式中餐西餐,他只是摘掉我的围裙,轻轻说,“我们点外卖吧,有那样的时间,你陪著我就好了。”
  原来会不会煮饭这件事,在维持一段关系上,并不是那么地必须。
  长久以来,他是一个不那么被看好的人,但在我心里,他是第一个人,让我的人生观中多了一个“我”的存在——讨好著长大的姑娘是不是都这样,我从来没有遇到过一个人,他无比坚持地问我,“先说说,你想吃什么?”
  第一次见彼得哥的家人,是在一个圣诞节前夜。我那来自爱尔兰的“潜在婆婆”没有按照剧本走,她居然要做土豆沙拉,而不是手?麵条。在那间烤了几十年土豆的厨房里,她客客气气地问我是否能帮她切鸡蛋,我非常惊讶也非常“气愤”,把一颗被我剥到坑坑洼洼的鸡蛋放在案板上,激动地说,“横切竖切?”
  我那手?麵条的梦想,渐渐模糊去了。
  我开始花很多时间在厨房以外。我没有想过一个从小描绘著主妇人设的自己,原来她的双手不必一定浸泡到厨房中去,她也可以在书桌前坚守一个被詬病的梦想,看它以沉默的姿态发芽,直到变成一场内心的盛宴。
  我的中国胃成为了很多食物的储藏室。我们吃早茶,吃牛排,吃泡麵,吃外卖,喝大杯的冰啤酒,有时不吃,书籍、电影、爬山和钓鱼占据了很多很多吃饭的时间,我在厨房里的时间很少,但快乐从不稀缺。
  我发现,活到这么大,我原来在食物上还有那么多的挑剔,我在生活的别处,也可以倔强地较真。
  我对食物依旧保持兴趣,摆盘和看人吃是我心头所爱,呼朋唤友的性格让家中热闹常驻。新西兰的聚会流行pot luck,也就是每个客人带来自己的拿手菜,大家一起分享。
  我的胃口不大,却很喜欢看到人埋在美食的味道里,生活总是辛苦的,而美食是苦闷之人发明的避难所。
  我也有一两道拿手菜,可乐鸡翅和蔬菜沙拉是比较嫻熟的,虽然每次味道都有差别,但总归有人欣赏。一位女友对我的“厨艺”大加赞赏,每张朋友圈照片下必定点赞。
  我向妈炫耀,妈居然说,“我的天,谁要是说你做饭好吃,要么就是不敢说真话,要么是这辈子真是没吃过啥好的…”那是爸爸妈妈来新西兰玩的一个月,他们很惊讶我和男友的每一天不拿三餐作分割线,我们一杯咖啡一个能量棒吃著,是他们眼中像流浪的动物,他们更惊讶已经快奔向三十岁的女儿,竟然煮一锅泡麵都像是奔赴战场。
  我的妈妈暗示我,“你一定要学会做他喜欢吃的东西。”
  可我回头看那张餐桌,不强求自己,就是从那里开始的。
  从前那一部分要去做家庭主妇的脑细胞,现在大部分用去乘风破浪,但我还是会有这样的梦想,孜孜不倦地在未来里煮一套套内容精彩的四菜一汤,也许有一天我也会成为和妈妈一样伟大的女性,十分钟做好打滷麵,二十分钟拔丝地瓜上桌,半个上午二斤酱牛肉即可出锅,随便翻翻冰箱就能体面招待三五个客人,让所有餐桌旁的人赞不绝口,但至于说取悦谁,大概就只为自己了。
  不会做饭的女青年,她也可以用别的方式,喂饱灵魂和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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