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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10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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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C04版:读者论坛
我的文学青年岁月
 作者:贾平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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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记得40年前,当时我是20多岁,在西安有一帮人都是一些业余作者,都非常狂热,当时组成了一个文学团社,我给这个文学团社取名“群木文学社”。当时取这个名字的意思就是一棵树长起来特别不容易,因为容易长歪长不高,一群树木一起往上长的时候,虽然拥挤,但是在拥挤之中都会往上长,容易长得高长得大。
  现在陕西很多知名作家当时都是群木社的。那个时候我们条件特别差,但是热情特别高,也不梦想在各单位当什么科长、处长,那个时候很年轻也不急着谈恋爱,一心只是想着文学,一见面就是谈文学,要么就是写东西。那个时候写东西就像小母鸡下蛋一样,焦躁不安,叫声连天,生下来还是一个小蛋,而且蛋皮上还带着血。从那个时候一路走过来,走到今天,回想起来有喜悦有悲苦,写出来作品就像莲开放一样喜悦,遇到了挫败就特别悲苦,这种悲苦是说不出来的。
  上帝造人并不想让人进步太快,当一个父亲从123开始学起,慢慢学到什么东西都会了的时候,这个父亲就去世了,他的儿子并不是从他父亲现有的知识基础上进步,又从123开始慢慢学起。人的一生确实太短,根本做不了多少事情,即便是像我这样的人,大学一毕业就从事文学工作,我也是一路摸着石头过河,才稍稍懂得一点小说怎么写、散文怎么写的时候我就老了,没有了以往的那种精力和激情。我记得年轻的时候整夜不睡觉,一篇散文基本上是一个小时就可以写完,那个时候文思泉涌,现在老了,最多写上两个小时,写一下就看看厨房里有没有什么吃的,就坚持不下来,精力和激情就大大消退了。
  我在西安也带过学生,带研究生,博士生、硕士生,我给他们讲文学,我一般不讲具体的东西,文学上的具体东西就没有办法讲,只能是大而化之,比如怎样扩大自己的思维,怎样坚持自己的思考,怎样建立自己对世界、对生命的看法,怎样改造建设自己的文学观。我觉得这些是根基,是需要整个儿来把握的。别的东西都可以自己在以后的写作过程中慢慢体会、慢慢积累。
  讲文学如同讲禅宗,有些东西可以说出来,有些东西说不出来,一说出来就错了,就不是那个意思。就像人走路一样,作为人,生下来慢慢就自己会走路了,但是如果你给他讲怎么走路,要先迈出左腿的时候伸出来右胳膊,然后把左腿收回又收回右胳膊,再迈出右腿把左胳膊再伸出去,这个人就不知道怎么走路了。所以很多东西是不能讲的。
  严格来讲,文学写作是最没有辅导性的。
  我一直认为,文学其实就是一个作家给一部分人写的东西,一个人的写作不可能让大家都来认可,就像吃饭一样,有人爱吃川菜,有人爱吃粤菜,在陕西这里吃的是一种面,到湖北那里就要吃热干面。我自己平常是吃素的,我承认肉是一个好东西,但是我就是不吃它,因为我吃了以后不舒服。
  读书也是一样。我上初中一年级的时候文化大革命就开始了,大家可能没有经历过文化大革命,学校里武斗造反之后,学生全部都跑了,学校都空了,我的中学就是一个平房,里面开了一个小窗口,就是图书馆的借书口,那个口能钻进去一个人。我和另外两个同学钻进去偷书,进去之后房子很黑,堆了一地书,一人摸了一本出来,一本是《鲁迅杂文》,一本是《红楼梦》上册,另一本是《矿山风雷》。
  当时我就把这几本书拿回来读,那个时候年龄也不大,我觉得读红楼梦就有感觉,能想象那些人的事情,说的那些话,好像多多少少我都能理解,但是我读《矿山风雷》就读不进去。你说我没有矿山方面的生活经历,但是我更没有类似大观园那样的生活经历呀。作家是各人的路数不一样,或者说品种不一样,这就像萝卜就是萝卜,白菜就是白菜。狗,你给它吃肉,它只给你看门,你给鸡吃菜叶子,它还给你下蛋,你不让它下,它还憋得慌,这就是品种不一样。
  别人问我什么叫故乡?在我理解故乡就是以父母的存在而存在的,父母在哪儿,哪儿就是故乡,父母不在了,就很少或永远不到那个地方去了。那么作家呢?作家是以作品而活着。大多数作家我看到的都不是社会活动家和演说家,如果你太能活动,太能讲话,古语中说,“目妄者叶障之,口锐者天钝之”,意思是你如果目空一切,什么都看不惯,天就会用一片树叶子将你的眼睛挡住,让你变成一个瞎子,如果你伶牙俐齿,尖酸刻薄,上帝就让你变成一个哑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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