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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12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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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阳光屋檐(125)-《无家追梦人》之那些终将被忘却的日月(17)
 作者:杨林沙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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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情回顾:慧芳决定把自己带领学生们采摘了两个多月的中草药拿去卖给县药材公司,龙队长派了两个年轻社员帮她挑药材,在久梁公社的公路边拦车的时候,一辆军车停了下来。
  车上押车的军人也是箭河人,他常常来老家为部队拉建材,同时也顺便打听失散了的远房伯母一家人。他告诉慧芳,伯母一家人对他父亲有恩,然而伯母一家却在解放后遭难而与他们失散了。
  没想到,拦下他车的这位山村女民办教师,就是他寻觅已久的二堂姐......)“你是说,你母亲在这次搭车去县城的时候,拦下了一辆军车,军车上的军人,竟然是一直在寻找你妈妈一家的远方堂弟?有点像小说,让人难以置信。”我对柳立峦说。
  “这事儿我也问过我妈妈,是不是真的这么富有戏剧性?
  妈妈说,那么多年过去了,有的事情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但是,这件事儿,她记得很清楚。”柳立峦说,“生活,不就是一个又一个偶然构筑而成的必然吗?”
  “你说得对。你母亲的故事乍一听很有戏剧性,可是你有没有觉得?这样的情节,似曾在哪部影视剧、哪本小说里看过、读过。其实,在生活中,这样的‘戏剧性’时常发生、时常存在。
  而听你讲你和你们家的故事,也不乏跌宕起伏、戏剧性和偶然性,但是,却更像一幅水墨山水画,朴实,更真实。”
  “朴实?真实?呵呵,可不可以理解为单调和乏味的代名词?”柳立峦半调侃半认真地问我。
  “还真不是。如果真的简单寻常,我也不会没事儿就来找你聊天,听你讲故事了。你知道吗?你的故事看似寻常,可是却让我很受触动,常常有被轻轻软软地触碰到心尖的哪种感觉,暖暖的。这种感觉,有点像最近看《三生三世十里桃花》电视剧,听里面的主题曲和片尾曲,尤其是片尾曲《凉凉》的时候那样的感觉。我很奇怪,这部戏完全是虚构的神仙传说,而你的故事,只是凡间尘世,怎么会是同样心动的感觉。对了,我猜,你母亲和她堂弟邂逅了,后面的故事,将会十分精彩吧?”
  “精彩?恐怕你会失望的。我妈妈说,当时她和她堂弟都很激动,但是,这种激动并没有持续多久。”
  “为什么?”我问。
  “因为,在那样的一个畸形政治环境和社会氛围里面,虽然堂弟找到了我妈妈她们,但是,作为一个所谓‘革命干部’家庭,我妈妈她们这样的四类分子亲戚的存在,对他们并不是一件好事情。一切很快恢复了平静。”
  我说:“或许,这样的平静才是真实;这样的真实,才有价值。”
  从久梁到箭河二十来公里的盘山公路,装满木头的卡车要开一个多小时。平时觉得这一个多小时很难熬,但是,这一次,慧芳和堂弟都觉得太短了,他们有说不完的话。
  堂弟为自己找到失散的堂姐很高兴。找到堂姐,也就找到了伯妈一家。
  他告诉慧芳,他的名字叫邱慕赟。他的父亲叫邱世坤,与慧芳的父亲邱世明共一个太爷爷。换句话说,他们是邱家的第四代血亲。慕赟的爷爷与慧芳的爷爷是一奶同胞兄弟,生活在县城的一个普通人家。后来分了家,慧芳的爷爷做生意发了财,成了箭河县的大户,而慕赟的爷爷却家道中落,一蹶不振。
  慕赟的父亲是他们家唯一读书的娃儿,在解放前,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远房堂兄邱世明见他天资聪明,便慨然资助他读私塾,进省城上学堂,一点都不歧视这个穷堂弟,把他当亲兄弟对待。所以两个人的感情,比亲兄弟都还要亲。
  后来,世明外出了,一般人都以为他是出去做生意去了,只有妻子彭喜祯知道自己丈夫实际上是弃商从戎,参加了黔军。
  妻子彭喜祯按照丈夫的嘱咐,一直资助世坤。
  世坤也很争气,中学毕业后,考上了省城师范。毕业前夕,富洲解放了,他报名参了军,走上了“革命道路”,与家乡的联系也少了。
  世坤随部队去了云南,几年以后,回到富洲,他想去找自己的恩兄世明,这才闻听晴天霹雳,世明原来是国民党中校团副,解放后被当作特务枪毙了......
  “姐,真想马上就见到我爸爸,把找到你们的消息跟他讲。他一定会高兴得不得了的!”
  慧芳眼里的眼泪一直就没有停,她没有想到,堂弟慕赟一家这么重情,当年爸爸妈妈为堂弟爸爸做的一点事,帮的一点忙,被他们记得这么牢,在那个年代,世态炎凉,别说一般人,就算是亲戚们,也对她们一家唯恐避之不及,所以妈妈才带着自己和妹妹离乡背井去流浪。可是慕赟一家却不顾社会舆论,明知她们是被镇压的人,还到处找她们。父亲要是在天有灵,也稍稍可以瞑目了。
  她也想越激动,激动之余禁不住的难过,眼泪也就不听话地哗哗直流。
  慕赟一路安慰慧芳,把自己的新手巾递给她擦泪。他很聪明,尽量把话题从悲伤处挪开,跟慧芳讲自己怎么读书,然后参军、提干。还讲起自己在部队上第一次投弹竟然保险盖都没打开就把手榴弹丢出去的囧事,慧芳被他逗笑了,接着,心情慢慢平复,眼泪也停住了。
  到达箭河的时候,慕赟让开车的战友把车直接开到林业局宿舍。车停好,慕赟帮着两个社员把药材放下车来,然后,要和慧芳一起去她家。
  慧芳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让慕赟到家里去。因为,家里实在是太寒酸了。平时生活怎么苦都不要紧,但是,这种苦,她却不想在别人面前展现,尤其是不想让身为军人的堂弟看到自己的窘况。
  但是她找不到不让慕赟到家里去的理由和借口。索性豁出去了,就让堂弟看吧,他应该不算是外人。
  到了家里,慧芳敲了敲门,丈夫没在家,她用钥匙开了门。她让慕赟在家里等一下,然后让两个社员把药材放到家里,把他们带到工农兵饭店,给他们每个人买了一份大肥肉盖饭,然后交待他们,吃完以后,自己逛逛街,然后就可以回宕东村里去了。卖药材的事儿,她自己来安排就好了。
  两个年轻人高兴地对慧芳道了谢,然后坐到饭店的一张桌子上等着大肥肉盖饭上来。他们不容易来一次县城,老听到大人们讲,来县城最大的享受,就是到工农兵饭店吃大肥肉盖饭。但是,盖饭很贵,一般人都舍不得吃。这一次,慧芳竟然给他们每人买了一碗,想起大肥肉的香味,口水都禁不住流下来了。
  安顿好两个年轻人,慧芳快步回到了家。一跨进家门,听到了两个男人说话的声音。原来丈夫回到家了。
  “德兴,你去哪里了?我们来的时候你没在。”
  “我本来今天要去钓鱼的,但是前几天下大雨,河水涨得太大了,所以没有去,刚才去买钓鱼线了。”
  “这是堂弟慕赟,”慧芳给丈夫介绍堂弟,“他在省军区当兵,不,已经是干部了。”
  “我知道了,刚才一进家,就听到慕赟介绍了。听他讲,他们一家一直在找你们,今天终于找到了。”
  “姐,没想到我姐夫就在林业局工作!太好了!以后我再来,就更方便了,姐夫,我直接就找你办有关手续就好了,可以吗?”
  “我是在局里的营林技术指导站工作,木材手续是森工股负责,不过,有哪子事情,我可以跟他们打招呼的。你放心,部队上的事情,我们都是一路开绿灯的。毛主席说,军民团结一条心,试看天下谁能敌!”
  故事讲到这里,柳立峦却戛然而止了。他觉得这件事与他想要跟我讲的故事主脉有点游离,再继续延伸下去,会离题太远。
  我有些不理解,问他:“我们好像也没有约定什么故事主线啊?我觉得这件事,何尝不是一段精彩的过往呢?”
  “讲到精彩,就没有了。你可能以为,这么一个寻亲的故事,一定会有千曲百回的情节和结局,但是,生活不是小说,很现实。”
  “怎么个现实法?”我问。
  “慕赟的父亲在省城公安局工作,慕赟本人是个现役军人,而他们要找的失散亲人却是反革命家属。有这样的亲戚,对他们不是一件好事,组织上也要求他们划清界限,否则对他们的前途会带来不好的影响。慕赟一家倒是有情有义,但是,我妈妈他们却不想让他们受牵连,于是,狠心不跟他们联系。
  就算他们写信来、寄钱来,都跟邮局说查无此人,全部退回去了。
  “不过,后来,四人帮倒台以后,政治气氛宽松了很多,慕赟还陪着父亲来到箭河,看望了慧芳和慧芳的妈妈和姐妹。慕赟从部队转业后,分配到箭河县医院当了保卫股长,可是没想到因罹患癌症而英年早逝,这是后话了。”
  听到这里,我不由得长叹了一口气:这世事呀,实在难料。
  星期天药材公司不上班,所以慧芳要等到星期一卖了草药才能回宕东。而慕赟因为要办木材手续,也需要逗留到第二天也就是星期一。
  在慕赟的强烈要求下,慧芳陪着他到三麦去看妈妈。
  见到爸爸口中和心中的恩人,自己的堂伯妈,慕赟扑通一下跪倒在伯妈面前,磕了三个响头。
  这一磕头,把慧芳的母亲哭成了个泪人。
  村里的干部听说来了个解放军来看反革命家属彭喜祯,派了人来看。一看这个军队干部跪倒在彭喜祯面前,都惊呆了。
  打那以后,村里每次开批斗会,再也不敢让彭喜祯站着了,而是给她找了一把椅子让她坐着接受批斗,跟别人讲的理由是,彭喜祯年纪太大了,如果批斗时候累病了,以后就没法批斗了,这对大队的阶级斗争是不利的。
  慕赟走的时候,悄悄在灶台上留下了50元钱,五块一张的,十张,新崭崭的。
  慧芳的母亲一直保留着这些钱,无论多苦多难,都舍不得花。
  送走了慕赟,慧芳在丈夫的陪同下,凭着村里开的介绍信,把药材卖给了药材公司。
  手里攥着用药材换来的97元钱,她有点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按说,这钱是用来给女孩们上学交学费的,但是,光交学费也用不完。
  剩下的钱,该怎样花呢?
  对慧芳来说,这是个不小的难题......
  (待续)2019年12月8日奥克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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