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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02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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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B02版:先驱文化
新阳光屋檐(135)-《无家追梦人》之那些终将被忘却的日月(26)
 作者:杨林沙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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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一个星期天的早晨。
  慧芳坐在宕东小学教室边的‘’美人靠‘’上,眼睛眺望着窗外,却没有定焦,不知道是被朦胧的晨雾牵引,还是被更远处看不见的某个所在锁定。
  视线的前方,是久梁公社以及已经好几个星期没有回去的县城。
  “美人靠”是苗家房屋特有的构造。一般是在堂屋最宽敞、向阳的墙面,留一个空间,铺上一尺多宽五六尺长的木枋子,伸出屋外,然后在木枋子上围上栏杆。这个地方是用来坐着歇凉的,家里的姑娘和媳妇常常坐在上面绣花做鞋。要是哪家的姑娘长得漂亮,坐在上面,远远看上去,真的是一道好看的风景,所以汉族人就给这个结构起了个名字,叫“美人靠”。
  雾岚如轻纱缠绕着山村,由近而远,从乳白变成黛蓝;整个苗寨除了此起彼伏的鸡鸣,还没有别的声息,似乎还沉浸在尚未完全消散的夜幕里没有醒来。不是这里的农人们不勤劳,就像再奔忙的蜜蜂也需要歇息一下翅膀,农人们也要有些许停歇的时间。星期天是县城赶场(赶集)的日子,很多人们会选择在这一天不上工,他们要到县城去赶集。男人们会挑上一担柴火到集市上去卖,然后用卖来的钱在街边私人肉摊上买上一斤多肥瘦相间的肉(肥的用来熬油,瘦的用来炒菜)扎在扁担头上带回家,有时候还会买上一点盐揣在怀里。很多时候,自己还会犒劳自己一把,在街边吃一碗城里人做的肥肉盖碗饭,喝一碗米酒,然后带着三分酒意和七分满足,摇摇晃晃地赶在太阳落山前回到山寨;而妇人们也把赶集当作重要的日子,有时候比过年还要重要,她们会把每年队上分给自己家的钱从包裹里拿出来,在集市上挑选一些棉花,买回去纺成棉纱,织成布匹,用蓝靛染色、浆洗,为一家人做新衣服,一年一回。
  慧芳手上拿着自己写的关于动员女娃娃们上学的汇报稿。这是上次公社学区周浩然校长来宕东调研的时候交待她做的。周校长说,一定会召开全公社教育大会,在全公社推广宕东让女娃娃上学的经验,到时候要让她上台做介绍。
  慧芳已经反复练习好多次了,对稿子已经可以说是滚瓜烂熟,就算离开稿子也能记得里面的内容。这可是一件大事儿,必须要讲好;要是讲不好,出丑不要紧,要紧的是会影响到全公社的推广工作,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她在等着周校长的通知,可是,接连三个多星期过去了,还是没有公社传来的任何消息。
  听说龙队长星期天要去县城赶场,慧芳前一天晚上去到龙队长家,拜托他抽时间拐到公社去问一下,看看是哪样情况。
  龙队长答应了,说一定去问问。他以前去过公社学校好多次,晓得周校长和田主任家住在哪里。
  其实,慧芳心里清楚,估计龙队长去到公社问不到什么新的东西,要是有的话,周校长早就派人来通知了。
  其实,公社是不是要在全公社推广女娃娃读书,跟慧芳没有多大关系,也不会影响到她。可是为什么她会这样子上心呢?其实,是因为她心里有一个没有说出来的夙愿:要是公社开展这个活动,那就是对她的认可,到时候,她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在宕东把女娃娃们换装的事情搞起来了。
  所以,她才这么急切地盼着公社那边有消息。
  星期天是休息天,学生们不用上课,她没有叫醒几个孩子,想让他们多睡会儿。还真别说,平时星期一到星期六上课的时间,早上要准备上课,还要煮猪潲,真的够她忙的。人可以不吃早餐,但是,自己养的那头猪一天喂三次是不能少的。
  所以,星期天相对来讲要轻松一些。
  在“美人靠”上坐了一会儿,慧芳起身去到伙房(厨房)去烧火、架锅、加水煮猪潲。
  她一边做事,一边想着安排今天要做的事情。楼上还有一批采来的草药,已经晒得干干的了,可以捆扎、装袋,然后拿去县药材公司卖了;另外,这一段时间好忙,没空去照顾园子,那里的草应该长得比菜还要高了,再不去薅,就没得菜吃了。
  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的,就快到中午了。几个崽早就起来了,老大带着两个弟弟出去玩,一会儿就该回来了。这几个小家伙正在长身体,饿得快,一会儿回来,肯定会喊饿,得赶在他们玩回来之前把饭做好。
  拿着铝盆到米缸里舀米,发现米也不多,快见底了。看来下午还得去找会计称几十斤谷子,然后到龙队长家去舂。她从米缸里舀了两碗米,刚要盖上米缸盖子,想了一下,又揭开盖子,多舀了半碗倒进铝盆里。平时每顿饭都是舀两碗米,再掺上几斤红苕或者洋芋一起煮,但今天是星期天,娃娃们在外面玩,消耗大,会比平时吃得多一些。
  米缸里的仅有的那一点米,让慧芳的心思从刚才在想着女娃娃们读书换装的事情上,回到真实生活中的柴米油盐中来。如果说,让苗家男娃娃女娃娃们都来读书,是一种渴望个人价值得到实现的精神追求,像风筝一样在天上飞舞的话,那么每天缸里越来越少的米和碗里越来越稀的饭时常让她发愁,就像连着风筝的线,很细很短很脆弱,一不小心就有可能绷断,让风筝跌落到尘土上,再也飞不起来。
  宕东一年给她600斤稻谷,分到每一个月,只摊到50斤,舂成米,就只剩下40斤不到。对一个成人来讲,这些米够吃了,可是自己还有嗷嗷待哺的三个孩子,这点米根本养不活一家人。虽然自己利用村里给的自留地和自己在课余时间开的荒地,种了一些红苕、洋芋,用来掺在米饭里充量,但还是不够吃。
  如果不是龙队长他们家经常接济一些粮食,来宕东的这几个月根本挨不过来。小时候自己家是箭河县的名门,吃穿不愁,但母亲时常在几个女儿耳边唠叨“饱吃不可浪洒”,掉在桌上的饭粒也要让她们用手指粘起来吃掉。
  那时候很不理解,家里的粮食咋个也吃不完,母亲怎么那么“抠搜”(抠门、小气)。现在才真正体会到粮食原来这么重要,少一点就会饿肚子。
  慧芳为自己和孩子的星期天准备的菜肴,要比平时丰盛一些。队上给秧田放水,抓了一些鱼分给社员,慧芳也分到了两条鲤鱼,慧芳一直养在水缸里。她捞出一条,准备和着蕨菜和竹笋,煮一锅渣辣菜。几个儿子特别喜欢吃渣辣菜,酸酸辣辣的,很下饭,但是有鱼的时候并不多。慧芳一边剖鱼一边想象几个儿子狼吞虎咽的傻样,自己不由得笑了出来,虽然这笑容里掺着一丝丝说不出的苦涩。
  几个孩子回到家,见到鲤鱼渣辣菜,高兴得咿哩哇啦,手舞足蹈,一顿风卷残云,把锅里的鱼连菜带汤吃了个底朝天。
  慧芳碗里还装着一个鱼头和一块鱼肉,那是老大死活夹给妈妈的。孩子大了,懂事了,懂得心疼妈妈了。
  可是慧芳舍不得吃,她准备留着,晚饭的时候掺在菜里,给一家人吃,多少有点鱼香味儿。
  吃饱了饭,几个小家伙摸着滚圆的肚子,仰面朝天躺在教室地板上,嘻嘻哈哈打打闹闹。
  “玲珑,起来,跟我到楼上收草药。”
  “是!”老大蹦了起来,摆了个立正的姿势,“坚决完成老师妈,不,妈老师交给的任务!”
  “老二,你带你三弟玩,注意啊,不要到牛练塘旁边去啊,那里头水深得很,又脏,要是掉下去就没命了。”
  老二找来一根草绳子,一头拴在弟弟的腰上,一头捏在自己手上,然后对妈妈说:“妈,你看这样要得了没?”
  慧芳扑哧一声笑了:“你这哪里是看弟弟,简直就是放牛啊!”
  老二牵着弟弟出去了,慧芳带着老大从楼梯爬到教室楼顶,去那里整理、归类、捆扎晒好的草药。
  “玲珑你注意,不要踩到草药上。”楼梯上都摊满了草药,慧芳一边小心翼翼地在缝隙中下脚,一边叮嘱大儿子。
  “妈,你好啰嗦哟,又不是第一次帮你收药,我晓得咋个做了,会小心的。”
  “你还犟嘴,都七岁了,还毛手毛脚的,要不是星期天没得人帮忙,我才不要你上来呢。上次你踩坏了好多药,都没办法卖了,你要晓得,那是学生们好不容易才采到屋里来的,浪费了。”
  老大正要替自己辩解,突然,门外院坝传来一阵嘈杂的人声,越来越近,朝着教室过来了。
  他把话咽下去了。这是咋个回事?哪个来了?
  学校的大门,“咣”的一下,被猛地推开了......
  (待续)2020年2月23日奥克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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