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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03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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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C04版:广告
白天吃是为了身体,半夜吃是为了灵魂
 作者:张佳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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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上有些东西很神奇:如果没有,你也不会太难受。但你一旦知道房间里某处有,就会情不自禁觉得,没了此物就不行。越是夜深,越是如此。百爪挠心,蠢蠢欲动,在邪恶的欲望边缘来回试探。比如,一碗泡面。
  以前在无锡,经常如此:夜了,在房间看书。我妈忽然敲门,伸头进来:“饿不饿?”我心领神会:“有点儿。”我妈点头:“那好⋯⋯加个蛋?”我:“好!”
  须臾,厨房浮来浓郁的香气。我和我爸坐上餐桌。又一刻,我妈端了三碗面来,撒了葱花,各摊一个蛋,还数落我们:“就知道你们爷俩半夜要饿肚子⋯⋯我也只好陪你们吃点⋯⋯”
  久而久之,我也忍不住回我妈一句:“妈,是你自己想吃吧?”我妈赧颜,道:“我也不是饿,我就是,嘴里淡⋯⋯”
  ——这是我在无锡时,家里常见的场景。
  我小时候,寒暑假的午饭,时不常就吃泡面了。当然我家的泡面,都是煮的:一来煮了好吃,二来我妈不知哪儿听来的,说油炸面饼多煮煮,便不那么油。对我而言,也没啥差别:煮一煮,比较入味点。江南人吃面,比起筋道,相对会更在意味道。
  烧水煮面,切一些火腿肠——火腿肠须是斜切,如此薄而入味——再加一坨冷饭。因为面汤醇浓,把面煮软了的同时,也能把饭泡入味。我轻易不打鸡蛋——单是打鸡蛋下去,面汤里会有蛋花,总觉得差点味儿——但是要搁点儿青菜。都煮得了,一大碗。连筷带勺,吃得稀里哗啦。
  ——面里裹饭这种吃法,我本以为是自己独有的爱好,后来发现,日本也有人吃拉面饭,一口拉面一口饭,可见吃货们的思维,那都是殊途同归:面汤泡饭,那多香啊!
  日剧《大川端侦探社》里有一集,某老大老了之后,要吃碗馄饨汤。请了无数名厨,精工细作,他吃着没味,最后请来一位师傅,用味精给他做了碗最粗粝的,老大吃顺嘴了,唏哩呼噜,爽快得很。我每次在夜深时,“嘴里觉得淡”,想吃口泡面时,都会想起那位老大——那唏哩呼噜几下子,一定是人生至乐吧?
  我一度觉得,为了避免“夜深了嘴里觉得淡”,那晚饭吃饱一点,吃好一点,大概就行了吧?——也不行。
  晚饭吃了咸辣的,吃饱了;到得半夜,就会想吃口甜的:汤圆也好,水果也好,总之,来点儿⋯⋯晚饭吃了甜酸的,吃饱了;到得半夜,就想吃口咸香的:泡面也好,炒饭也好,总之,来点儿⋯⋯晚饭如果吃得清汤寡水呢?那当然觉得淡;晚饭如果吃得五味杂陈甚至撑着了,又想有点汤水⋯⋯一百年前,平津地区许多人在大酒缸喝酒、吃卤味,吃饱了打嗝,还不够,要喝碗加辣加芫荽加虾皮紫菜的馄饨汤下去,溜溜缝。陈荫荣先生评书里的程咬金也很懂,吃饱了牛肉烙饼,一定得喝碗牛肉汤,溜溜缝。
  四川担担面,据说是以前伺候太太们吃宵夜用的。看老掌故,典型的是一头儿煤球炉子、铜锅,肉臊子、面和汤分门别类摆着,一头儿碗筷和水桶。太太姨娘们打麻将饿了倦了,又不十分大胃口,就叫碗面吃吃。于是煮汤下面,上好肉臊子,一小碗面递进去。
  好像人类晚上吃东西,贪图的不是吃饱,而是个味道。用我妈的说法,还真是白天饿,晚上馋,夜半嘴里淡。为啥呢?几年前吧,《华盛顿邮报》有过个说法:他们研究了人和动物,发现到了没光线时,人和动物都倾向于吃东西。动物为啥要这么做呢?难道他们也馋宵夜?——好像某些动物,会将长夜与寒冬挂钩;白天捕猎晚上吃,储存体能,以便熬冬。
  宾夕法尼亚大学的凯利·阿里森说,人类也有这属性:白天吃的东西转化的能量,会更多释放掉;晚上吃的东西转化的能量,会更多储存起来。所以晚间吃东西,大概算人类的动物本能:为了安心度过漫长黑夜,多吃点吧⋯⋯
  这么一想,就很可以理解了:我们晚上明明不太饿,却想吃东西,是我们的本能在督促我们,储存能量,熬过冬天。吃过了,满足了,才能安心地睡。所以晚上,您想吃点有味道却不太扎实的东西,也是在告诉自己的身体:我在摄入食物呢!——但其实并没摄入多少。把身体哄顺溜了,就行了。
  黑泽明导演还是谁,曾经说过:白天吃,喂饱身体;晚上吃,满足灵魂。道理很对。大概夜晚的馋,许多时候不是饥饿,而是我们作为人类的本能,需要确认有食物在被摄入呢。
  这也可以解释,我们晚上为啥并不太想吃白馒头或清汤面,而想吃泡面、麻辣烫、鸡汤粥、炒饭、炒河粉、担担面、干酪、螺蛳粉这些未必填得饱肚子,但油香满溢的吃食:都是为了这些确实的味道,让我们身体里的危机本能安歇下去,才能好好睡着啊。
  所以咯:晚上吃点有味道的东西时,千万、千万、千万别有犯罪感。那是我们人类本能的召唤,在希望世间的味道,抚慰我们自己的灵魂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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