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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05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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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C03版:先驱专题
乙肝携带者女生为何走上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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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亲在校园里为女儿吴昕怡拍的照片  

  有人在吴昕怡单间宿舍里发现她的遗书

  吴昕怡女,福建福鼎人,天津师范大学初等教育学院大一学生,2015年4月10日,她在学校单间宿舍烧炭自杀。在学校的一次义务献血之后,2014年12月6日,她被查出大三阳,系乙肝病毒携带者;今年3月7日,被安排进单独的学生宿舍居住。

  4月10日那天,吴昕怡没有去上一早的英语课。如同大学校园里一次正常的逃课,没人在意。
  在单独的宿舍里,她用一盆炭火结束了自己的生命,这是她独居的第34天。意外被查出的「乙肝病毒」,给她带来了灾难。
  最后的时日,她一个人起床,一个人吃饭,一个人上下课。
  母亲陈小玲想过挽救女儿生命的各种可能性。假设女儿的性格不那么脆弱、敏感;假设她没有住进单间宿舍;假设在她烧炭的那一刻,辅导员老师能听从陈小玲的急迫嘱托,去宿舍看一眼……可现实中没有假设。

  宿舍的炭火和遗书

  陈小玲坐立不安,女儿的电话打不通了。
  4月10日下午4点左右,她给学院辅导员吴思打电话,拜託她去女儿吴昕怡的宿舍看看。
  10分钟后,吴老师回复陈小玲「昕怡在图书馆」。
  陈小玲还是不放心,在网上找最早一班到天津的车票。母女连心,她感觉「昕怡越来越不对劲。」那段时间,昕怡和母亲说得最多的就是「累,心累」。
  陈小玲说要去天津看她,她一开始很高兴,转而又说「别来了,算我求你。」直到4月10日中午,女儿的话开始让陈小玲看不懂。
  「mom(妈妈)是个坚强的人,所以无论有什么也要坚强。」「你照顾好自己。」陈小玲有不好的预感,女儿像在和她交代什么。
  当晚6点多,她发给女儿的微信再没有收到回复。
  李晓最先发现了事态严重。那天,她是第一个去敲吴昕怡宿舍门的同学。
  在警方的询问笔录中她回忆,吴昕怡白天曾发短信,「她让我晚上10点去宿舍找她,她想和我聊聊。」
  发短信、敲门都没回应,晚上11点,李晓和宿管阿姨推开了623宿舍的门,「特别浓的烧纸的味道」涌来。
  19岁的吴昕怡躺在铺上,盖著被子,双手握在腹部,身体已发紫冰凉。地上,半盆炭火正红。
  「火盆旁有一箱炭,网购的。」周永凯说。快递单上写著「纯苹果炭5.5斤,蜡块两个。」
  人们在宿舍里发现了吴昕怡的遗书:「史铁生说:『死是一件不必著急的事。』尽管深有感触,可是我觉得人生好长,看不到终点。」
  远在福建老家的陈小玲,等到的是最坏的结果。

  「大三阳」带来的恐惧


  去年11月底,学校组织大一新生义务献血,吴昕怡没有通过献血屋的筛查。到医院检查,她被确诊为大三阳,乙肝病毒携带者。
  第一反应是害怕,她甚至以为「大三阳」是绝症。「妈妈,会不会没得治?」电话里,陈小玲听出女儿的声音在发抖。
  让陈小玲担忧的是,女儿的室友也知道了检查结果。
  她埋怨女儿不该告诉室友,「大家疏远你怎么办?」
  陈小玲的担心很快在女儿的回应中得到应验,「室友不敢碰我的衣架,我的手机放在别人桌上,大家会把她们的东西赶快收走。」
  高超是吴昕怡高中的同桌、最好的朋友。她鼓励昕怡多和同学沟通,告诉大家乙肝病毒携带者没那么可怕。
  吴昕怡对高超说,她努力过,但有室友用短信回复她:「我们知道,但还是很害怕」。
  同学张晴和吴昕怡住同一个楼层,她听说,上学期,吴昕怡的一名室友总到别的宿舍住,还悄悄告诉别人她得了乙肝。
  陈小玲建议女儿请假回家,调整一下身体和情绪。吴昕怡没有参加期末考试,提前回了老家。
  临近开学,吴昕怡接到学院通知,要复查。3月初,陈小玲带女儿去医院复查,检验报告显示,乙肝病毒DNA下降了2个值。吴昕怡兴奋地把检验报告当成绩单一样递给母亲,「妈妈,没想到我的病毒量下降这么快。」
  身体的好转没能让吴昕怡顺利返校。陈小玲回忆,学院的领导在电话里跟她说,得开一个「乙肝病毒携带者不影响正常上学」的证明。
  「这个证明没法开。」林必定对学校的要求感到奇怪,这位福鼎市医院传染科主任回忆,吴昕怡曾找她请求开证明,「这不需要证明,2007年、2010年卫生部都发过文件,不得拒绝乙肝病毒携带者入职、入学。」
  林必定介绍,从复查结果看,吴昕怡仍处于乙肝病毒携带阶段,还没发展到肝炎。「携带者和正常人没什么两样,不需要特别治疗。病毒携带期要让病毒和抗体在体内『打仗』,如果保养得好,病毒量降到标准数值以下,也有脱离病毒携带者身份的可能。」
  没有「证明」。陈小玲说,学院党委副书记马强告诉她,学院按先例,提出让吴昕怡休学半年,和新一级学生入学重读。
  「凭什么?学校没有权利这样做,我好不容易考上大学,不能白白耽误一年时间。」吴昕怡拒绝休学。
  陈小玲的说法是:学院领导告诉她,如果孩子坚持要来,学校只能给她调单间宿舍。「还让写一个书面材料,说明她是自愿住单间的。」陈小玲说。
  4月20日,这份抬头是「父母说明书」的复印件中显示,「吴昕怡同学在接下来的大学生活将单独居住,本人自愿承担一切关于『由乙肝病毒携带者的身份』而产生的身体及精神问题的后果。」说明书的末尾用括弧补充,「在单独居住期间产生的身体及精神的后果自愿承担」。
  陈小玲记得,3月5日,在说明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后,她把笔一摔,「我们这是在学院『不想休学就得住单间』的压力下才写的。」
  4月20日,记者以死者家属身份,陪同陈小玲来到学院。学院党委副书记马强说,住单间「是学生和家长自己的决定。」
  马强不认为她遭到同学排斥,他说,吴昕怡检查出大三阳后,学院曾向她的室友们普及常识。「学生们都很理解,但大家反映,吴昕怡开始疏远她们,在宿舍里大喊『我的血很脏』,和大家交流也改成用短信。」马强说。

  只有玩具熊陪伴的「单间」


  吴昕怡住进了单间,623号房。和原来的宿舍门对门,只隔了一条走廊。
  那间宿舍靠近楼梯口,原本备用为学生的自习室,里面堆满了别人暂放的东西。宿舍仍然摆著4张床,三张空著,她睡在靠窗的一张。
  临上学前,陈小玲为女儿准备了单独的餐具,「免得同学说,咱们尽量自觉点。」在陈小玲看来,女儿被「隔离」了。吴昕怡开始还安慰母亲:「一个人住一间不错啊,有单独的阳台,空间也大。」
  多位同学说,班上「大多数同学不知道她得了什么病」。很多人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住单间,同学刘畅问她,得到的答案是「我喜欢一个人住。」
  起初,吴昕怡用读书去适应独居的生活。3月12日,她在朋友圈写道:每天要在必要时间关机去图书馆,「沉潜是为了更好的崛起。」
  她曾试图在同学们的印象中「崛起」。
  3月20日,班里改选。讲台上,一名班委突然落泪,说班级工作不好做。
  同学张晴记得,这时吴昕怡上台,说她愿意试试宣传委员,「她视频做得很好,当时,很多同学投了她的票。」
  结果是落选了,但张晴并没看出吴昕怡有多失落。
  让同学们注意到的是,除了上课和集体活动,吴昕怡总是一个人。整个下半个学期,她都独来独往。
  3月17日是高兴的一天,她发朋友圈「再也不是一个人了。」照片里,一个大毛绒熊玩具靠在书桌上,那是朋友从甘肃寄来的。
  她发给妈妈的照片里,戴著耳机,比了个剪刀手,蘑菇头下的面庞没有笑容。
  「你有没有从我的自拍里看出我的孤独?」她问妈妈。
  陈小玲想起女儿生前的心愿:想考研,想「一点点把头发留长,告诉自己可以改变,也给身边人一个惊喜。」
  她回想最后一次能挽救女儿的机会。
  女儿死后,陈小玲在孩子的手机里发现了两张她在宿舍烧炭的照片。照片从床上俯拍。一张炭火刚燃,另一张炭火正旺。
  照片拍摄时间先后为4月10日15时58分、16时30分。陈小玲的通话记录显示,15时55分,她给辅导员吴老师打了第一个电话,拜託吴去女儿宿舍看看。
  辅导员吴思没有去吴昕怡的宿舍。她对陈小玲解释,「学生说在图书馆,老师也不好打扰。」吴老师说,事发前,她完全没看出吴昕怡有任何异常。
  「一件事情发生了,它的诱因很多,很复杂,想要探清她的内心世界,太难了。」学院党委副书记马强劝慰陈小玲,「如果能早点发现,谁都不会冷漠地去处理这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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